天幕之上的建康,曾經流淌著脂粉的護城河水中,已經化作了一片血色,流入遠處的大江之中。
庾楷聽著外頭傳來的天幕聲音,聽著那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忽然耳朵一動。
他還聽到,監牢一角的滴漏水聲中,忽然多出了兩道急促的腳步聲。
緊接著,便有兩個身著獄卒衣衫的身影向著他的方向奔來。
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天幕之上,竟讓這座監牢之中疏於管理,也讓有人找到了這個探監的機會。
庾楷抬頭,就借著此地稍顯昏暗的光線,看到了兩位「獄卒」的臉。「你們怎麽來了?」
「父親——」庾鴻一把抓住了監牢的鐵欄,試圖向前湊近些。
但大約他再如何費力向前去看,也看不出庾楷被人虐待的樣子,也看不出太多的憔悴伶仃。
反而是庾楷向著庾鴻的手上看了一眼:「你的鐐銬已被解下了?」
庾鴻愣了一下:「……是。」
陛下說,他在先前對官員的考核中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雖然不便當場就嘉獎於他,讓他變成其他人的眼中釘,但相隔了一陣後將他的鐐銬解下來,總還是能做到的。
他身邊監視行動的人手也因陛下御駕親征而被撤了回去,要不然,他也無法在這個時候與人一拍即合,匆匆趕到庾楷的面前。
他剛要和庾楷解釋,身旁的一個聲音搶先發作:「現在將鐐銬解下有什麼用,將來被一把刀往腦袋上砍下來,還不是只有死路一條。被暫時鬆開的雞還能多蹦兩下,讓肉質變得更好是吧?」
庾楷緩緩將目光從庾鴻的臉上挪開,挪到了說話之人的臉上:「驃騎司馬的話,我聽不明白。」
「我是要說,天幕提到的場景,誰知會不會在那位家底殷實、兵力充沛之後再度發生在建康,殺了我們也正好能夠換來百姓之心,讓他們相信這就是天命帝王的氣魄。所以現在是被綁著還是被鬆開哪有什麼區別!」
被庾楷稱為「驃騎司馬」的人名叫王愉,出自太原王氏。
但相比於先前被殺的王恭,與他關係更近的兩個人——
一個是王國寶,也就是司馬道子的佞臣部將之一,乃是王愉同父異母的兄弟。不過這兄弟二人的關係一向不好,可以不必放在一處去說。
另一個就是桓玄。王愉的妻子出自龍亢桓氏,多年間與桓家往來緊密。
但很顯然,在這樣一個屠刀臨頭的處境裡,他和桓玄有沒有關係,並不影響他選定自己的立場,也不影響他決定來找庾鴻和庾楷。
可讓他大覺失望的是,面對他的這句話,庾楷的臉上不見多少義憤填膺,甚至很難看出多少神色,也並未說出一句響應的話。只是問道:「那你的意思是什麼?天幕是天幕,現實是現實,我怕有刀砍了我的腦袋,所以自王珣死後,便更加安分守己地待在牢中,你還指望我能做出什麼事?」
「……這不像你。」王愉擠出了一句話。
他在牢房之外的長廊上來回走動了幾輪,忽然止住了腳步,湊到了監牢的縫隙間,怒道:「你沒聽到天幕說的是什麼嗎?他們不僅按照官職來殺,按照特徵來殺,還不滿足於在建康造成的血案,要將其進一步擴大!」
「殺完了我們,就去依照府庫中刊載人情往來的帳冊,殺對面的人。依照府中搜出來的族譜記載,去完成這什麼滅門壯舉,可我們做錯了什麼!」
祖輩的富貴也不是平白就掉到他們面前來的,他們這些晚輩只不過是不想落回貧民寒門的處境,又有什麼錯?
鼎鐺玉石,金塊珠礫,是他們的累世積澱。
九品中正制也不是他們提出的,是自曹魏之時要穩定天下便應運而生的東西。
王朝更替,生民離亂,都是這兩百年間的常態,與他們何干!
哪裡是將他們殺光,就能根治禍患的。
他不信,那些乍見富貴的什麼革命軍,在衝進了他們的府庫之中後,不會將那些財寶收為己有。他也不信,當永安對他們論功行賞的時候,他們之中不會出現新的權臣新的勢力,取代他們占據這些修葺好的別院。
他不信!
所以那也不能怪他在聽到天幕提及的慘劇之後,選擇奮起而反抗,給自己尋求一條生路!
但光靠著他的力量完全不夠。
當其他人看到天幕的時候又在想什麼呢?
是在哀嘆,世家的百年聲名一朝喪盡,還是在唏噓,哪怕是比他們官職更高的人,在這個時候也不會死得比他們更加好看,又或者是在恐懼,這位永安陛下手腕之狠辣比起任何一位先前的帝王都毫不遜色,竟能對他們做出這樣的事來,又或者,是如他一般,在聽到皇帝開道、匪寇進城的時候就已再也坐不住了,選擇無論如何也要拼上一把。=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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