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聲音輕一些,都知道咱們接近大路了還這麽能說。」劉義明白了他一眼,可臉上的表情已經完全出賣了她。
那士卒瞧見,在她那張有些凍僵了的臉上,慢慢地浮現出了一個難以遏制的笑容。
緊接著他就挨了一腳:「還不去後面通傳!愣著幹什麼!」
「哎——」
他剛跑出去兩步,又被叫住了。
劉義明拄著長槊,衝著他點了點頭:「你眼神是不錯,待會兒出發去那邊前,讓大夥兒都飽餐一頓,我那份肉脯分你一半。」
那斥候哈哈一笑:「我可不跟校尉您客氣!」
原本略顯沉默的隊伍,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好消息,頓時恢復了生氣。眾人各自拆開包袱,按照軍糧的分量,比昨日多吃了些。
不過還沒吃完最後一口,就見劉義明已面色嚴肅地走了過來。
「校尉,發生何事了?」
劉義明指了指車道的方向:「有人來了 。」
有幾位手腳已暖和過來的當即朝著那邊探看,就見在遠方的山道上,確實已能看見一片蠕動的黑影,在兩側群山積雪之間顯得格外分明。
起先還只是那麽一小片,正如劉義明所說,是「有人來了」,可沒過多久,就已變成了一條黑壓壓的長隊,浩浩蕩蕩地向前行來。
劉義明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她不相信自己會運氣這樣的好,正好遇到了魏國的大部隊。那麽,倘若這只是其中的一路人馬,向洛陽方向逼近的魏軍將會遠遠超過她的想像。
洛陽固然有陛下親自坐鎮,也畢竟是雙拳難敵四手。
要再從後方調兵,恐怕沒那麽容易。麻煩大了。
與她同行的士卒也已從先前找到出路的狂喜中被迫冷靜了下來,一個個望向了他們的領隊:「校尉,您說怎麽辦,咱們就怎麽辦吧!」
劉義明沒有那麽多思考的時間,望向那片黑影的眼睛裡,狠色一閃而過:「我們夜襲,既然是襲擾,襲擾魏軍向洛陽逼近的前軍,還是他們從後方補充的援兵沒有區別,再趁亂搶一批軍糧和戰馬,殺回河東,殺回洛陽去!」
這個決定沒有一點意外地得到了眾人的一致認可。
他們很快尾隨上了那支向南行進的車隊,小心地向著那個方向移動。
當夜幕降臨之時,仍在紮營之中的車隊便遭到了一場突襲。
對於年少輕狂的劉義明來說,在山中壓抑已久,正需要一個這樣的場合來宣洩自己的戰意。營中搖晃的火把之間,一道手持黑槊的身影就這樣縱馬闖了進來,一記槊刀狠狠地劈開了迎來的那名魏軍,宛若一道漆黑的勁風,捲入了這營地的裂口。
緊隨在後的應軍招搖著塵土,吶喊著口號,明明只區區二百餘人,竟是喊出了上千人的響動。
「敵襲——有敵襲!」一時之間營中大亂。
但這亂象也不全是因為劉義明來襲得太過突然,也是因為,這營地之中本就沒有那麽多戍防的人手!
一部分魏軍精銳已經隨同拓跋圭抵達了河東前線,一部分精銳仍要坐鎮平城,防止後方有變,於是這一路……
「不對,這不是援軍!」
劉義明瞳孔一震,驀然自火光之中看清,在這營地之中,車輛輜重的數量遠遠多於紮起的營帳,四散奔逃的魏軍人數也遠遠少於她的預計。
在一瞬之間她就已經意識到了,自己下山來襲擾的,到底是一支怎樣的隊伍!
這是一支……一支魏軍的押送輜重糧草的隊伍!
打一輪就跑的決定,一瞬間就從她的腦子裡被掀翻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個想法。「殺光他們——」
他們只比對方略少一些人,還已在搶先的進攻中占盡了優勢,能做得到。
不僅能做到,當兵器的交擊聲逐漸平息,應軍被劉義明重新聚集在一起的時候,清點了一番損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一張張帶著霜凍痕跡的臉,此刻也已因天降餡餅,俱是血氣上涌。
有人話都說不利索了,「校……校尉,咱們——」
劉義明坐在馬背上,俯瞰著這片結束戰鬥的營地,將長槊向那批馬車一指:「將咱們能拿的東西都拿上,將其中的好馬也帶上,剩下的輜重,統統都給我燒了!」
他們帶不走的東西,反正也不能給魏軍留下。
別管魏軍收到這條消息後,是打算繼續進軍還是如何,損失這偌大一批輜重,一定不會讓他們好受!
……
夜色里的積雪山道上,閃過了一道火光,隨後交匯成了一把熊熊烈火。
與此同時,一隊騎兵循著這條山道,向著南方而去,預備在合適的時候再重新躲藏入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