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要將駐紮在平城的兵馬,全調過山去,打不知道是何來路的燕軍?多荒唐的一句話!」劉夫人厲聲呵斥,「要調度這樣多的兵馬,你知道……」
「辦得到!」崔浩紅著眼睛,半步不退,「只需要由太子下達號令,親自趕赴前線督戰,自然能動員這樣多的人手。夫人可以罵我瘋了,也可以說我是在危言聳聽,更可以說,若是 此刻做錯了一個決定,勢必會讓魏國遭受無法承擔的損失,但您別忘了,當您因為種種原因必須與魏王同路的時候,我們就是在逆天而行,為了改變這天命,就算再如何瘋狂又如何呢!」
「戰報已從中山傳來,若是我們做的只是守住太行八陘的陘口,讓傾巢而出的燕軍無法抵達平城,那我們唯一的結局,就是被困死在此地而已!」
局勢至此,不進則退。
這一點根本不需要他來說。
劉夫人能得拓跋圭盛寵,就不會是個蠢人。
面對這封戰報,她也該當知道,什麼是當務之急。
當崔浩說出這一連串的話時,他可以清楚地從劉夫人的臉上看到了被撬動的跡象,但當她低頭看向拓跋嗣的時候,看到他年幼無知的臉龐時,那片刻的鬆動又已消失不見,變成了一片寒冰。
「來人!將這妖言惑眾的漢人拿下!」
「劉夫人!」崔浩聲音一抬,但還沒等他的下一句話說出,就已有兩隻手捂住了他的嘴,另外的兩隻手壓住了他的肩膀,將他死死地按在了地上,也不讓他說出半個多餘的字來。
崔浩嗚咽了半天,卻終究不是個力大無窮的勇士,聲音全被掐滅在了喉嚨里。隨後就被人以粗暴的方式拖入了監牢之中。
可在第二日,他又被人押解了出來,帶到了平城的祭壇之下。
他望著今日旗幡招展的祭壇,忽然瞳孔一縮,「……這是?」
「這是手鑄金人的儀式,崔先生應該聽說過。」
一位劉夫人的親衛給他解釋。
「夫人讓我轉告您兩句話。」
崔浩失神地望著高台,忽然覺得,自己可能並未看清楚有些人的本事。
哪怕一切都在迫於無奈,她也不是一個徹底任人擺布的傀儡。
親衛的聲音傳入了崔浩的耳中。
「一句是,先生的判斷應該沒錯,因為昨夜,范陽盧氏覆滅的消息送來了平城,有數名官員來宮中哭訴,懇請出兵。燕國最後的兵馬,必定已經傾巢而出,必須主動攔截。不能等到大王來做這個決定。」
「另一句是,太子雖是太子,但終究只有六歲,不該讓他去前線,承擔這樣的命運,他也只會是你崔先生的一個工具而已。既要師出有名,還要有一位足夠分量的人坐鎮前線,太子不行,夫人不夠格,那麽——王后呢?」
崔浩:「劉夫人她……」
他之前怎麽都沒想到,在這等國家傾覆、生死危亡的關頭,劉夫人會做出這樣的一個決定!
他聽說過魏國之中的情況,劉夫人甚得拓跋圭喜愛,距離成為王后,僅僅只差一個手鑄金人的儀式而已。
拓跋圭不在此地,本不該有這樣的一出。但因拓跋嗣已成太子,誰也不會懷疑,這突然啟動用來正名的儀式,居然是在假傳旨意的情況下進行的。
當崔浩抬頭看去時,已見青煙升空,巫女搖鈴,一身盛裝的劉夫人登上祭台,跪坐在了卜天問卦、手鑄金人的圓盤之中。
也坐在了眾人視線的中心。
這面貌鮮妍的女子神情淡得出奇,讓人很難看出她此刻究竟在想什麼。
她只是伸手,從一旁的巫祝手中,接過了工具。
若是將時間向前推三五年,這或許會是她最期待的場景,甚至她還會擔心,因為自己的緊張,讓這鑄金人卜卦凶吉的儀式失敗。
可現在,她只覺得有一陣說不出來的荒謬。
在這剎那之間,周圍的搖鈴聲也都變得縹緲了起來,卻又好像化成了一條無形的鎖鏈,將她系在了祭壇之上。
因為從她覺得拓跋圭會因天幕改過的想法出現的那一刻,她就註定了無法如同賀娀一樣灑脫,選擇拋棄一切從頭來過。
她只是忽然想起了對方的聲音。
在面對拓跋圭質疑的時候,她說——
「殺了我與紹兒,對外宣稱,我對王上逼死我姐姐、打散賀蘭部落心懷有怨,紹兒不滿三歲,我便已向他灌輸復仇的想法,為大王所識破,只能一併處死……」
這件事,拓跋圭沒做,而是讓她找到了遁逃的機會。
她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