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幕簾後的雅間傳來輕微的杯盞磕碰的輕響聲,一個白衣寬袍之人斜倚在榻上,聞聲懶散睜開眼。
「你出去一趟,陣仗怎麼這般大啊。」
那紅衣人腳步一頓,看著面前之人慢吞吞撐著身子坐起。
垂落身後的雪色白髮被暗紋絛帶松松束著,沾著藥香的廣袖滑落至肘間,露出一截伶仃腕骨,垂頭輕喘間,發尾輕輕掃過臉上覆的半扇玉色狐狸面具。
——那面具竟是半透的冰種翡翠雕成,白狐戲月的紋路間,隱約透出內里清絕的眉眼。
那紅衣人神情間浮現出幾分不易察覺的緊張,臥榻上的白衣人未曾察覺,只微微側過頭聽了一會兒,沒忍住輕笑了一聲。
「你脾氣何時這般烈了,往那茶里下了什麼?」
「……沒什麼,不過讓他們噤聲兩日,好管管自己胡說八道的嘴。」
那紅衣人低哼一聲,將手中仍舊飄著白霧的藥碗沒好氣地往桌上一擱,卻是快步上前,小心扶住他有些搖晃的身子。
白衣人屈指叩著青玉案的動作忽頓,抬頭望向他,一時間有些啞然失笑。
「好不容易出來玩一趟,怎麼氣性還這般大了?」
「坊間對我的傳聞又不是一日兩日,什麼樣的都有,如今倒也還好些,若是放到兩、三年前……」
他話還沒說完,紅衣人便猝然開口,有些緊張地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行了,你少說兩句,沒事提從前做什麼?」
他一邊說一邊直接從兜里拿出一枚藥丸,不由分說塞到他嘴裡,又將方才的藥碗拿到手中,一屁股坐到他榻前。
「快把藥吃了,今日出來已經很久了,再待會便回去了。」
苦澀的藥味瞬間在口唇間蔓延,那白衣人面具下的眉心瞬間皺了起來,喉頭微微一滾,有些艱難地將藥物咽下,似有些無奈地抬起頭。
「你這般緊張做什麼,我不過是隨口一提……我又不是紙糊的,碰一下便碎了……」
他話還沒說完,氣息不知怎得忽然岔了一瞬,面具下立時傳來止不住的低咳,額角洇著層虛汗,有些艱難地抬手攥住胸口的衣襟,呼吸間卻似乎仍有些透不過來氣。
那紅衣人瞬間焦急上前,一把將人攬著靠坐在自己身前,慢慢順著他的胸口。
「你說我緊張什麼?」
他看著白衣人終於緩過胸口那口氣,終於沒忍住沒好氣地開口。
他抬手端過一杯茶盞,扶著他的後頸餵他抿了兩口,又小聲補充了一句。
「你少操心一點,我便也不用看你那麼緊。」
「我哪有操心,我這幾月幾乎日日都宿在榻上,被你餵了藥睡的不知今夕何夕,多聽話啊……」那白衣人笑咳著抬起頭,一邊說一邊不著痕跡地將不遠處的藥碗一點點往外推。
「那是你聽話嗎,那是你傷重根本起不了身!」
紅衣之人將他那點小動作盡收眼底。
他沒忍住又瞪了他一眼,下意識抬手想去打他偷動藥碗的手,卻不知又想起了什麼,動作一頓,到底放緩了動作,只將那可憐的幾乎落到邊緣的藥碗重新拿回來,沒好氣地重新塞回他手中。
「行了,再待一個時辰便隨我回去,你身子剛好些,別再著了涼又反覆。」
「兩個時辰。」那白衣人捧著藥碗笑眯眯抬眼,抿了一口湯藥,試圖討價還價。
面前的人知道他的小伎倆,瞥了他一眼,卻還是沒忍住軟下聲音,低聲開口:「你先把藥喝了再說吧。」
面前的人面具下的眉眼間瞬間揚起一抹笑意,紅衣人沒好氣地別過身子,忽然聽到外間兩人交談的聲音再次隱隱約約傳來。
「說起來,一年前銷春盡的事,你有沒有聽到?」
「當然,怎麼可能沒聽到,那年四方大典都因此延期,至今未曾舉行——」
紅衣之人神情微頓,聽著外面那人壓低了聲音,小聲開口。
「是啊,而且我聽說,似乎還與燕宿泱有關。」
「燕宿泱在一年前長老殿事變時仿佛又出了什麼事,那銷春盡的宗主當時都要瘋了,差點直接走火入魔——」
「似乎是當場身死?」
他話還沒說完,外面忽然傳來「啪」的一聲輕響,似乎有人比了個手勢,示意他噤聲。
「小聲些,什麼身死,銷春盡的宗主如今可避諱這些。」
「我只是聽的傳聞,有人說當場身死,有人說被扶搖念的人給劫走,否則如今為何銷春盡與扶搖念全然勢不兩立,形同水火——」
「銷春盡還下了懸賞,尋那扶搖念門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