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鏡泊臉色冷了冷,看著下一秒,燕紓從旁邊直接拿了一塊枕頭來,墊在自己頭頸間,重新靠了回去。
「這般便好了。」
「我與仙長不過僥倖同行,今日過後若再有類似之事,我又當如何?」
燕紓垂了垂眼,抱著雙臂往後靠了靠,低低笑了一聲:「我總不能依賴仙長……一輩子。」
——他總要習慣以後沒有謝鏡泊的日子。
馬車裡一時安靜下來,謝鏡泊不知是生氣了還是怎樣,竟然真的沒有再動,只重新拉住了他的手,一言不發地坐在旁邊。
燕紓有些無奈,但到底困的昏沉,不過一會又迷糊了過去。
謝鏡泊眸色沉沉地望著他。
桐木面具邊緣露出的小片下頜蒼白如瓷,隨著紊亂的呼吸無力抵在暗紋衣料間。
廣袖滑落露出的手腕細得能看見淡青脈絡,面具未遮住的唇色蒼白淺淡,怕冷般微微翕動,連指甲蓋都泛著久病之人才有的灰青色。
好在似乎終於安穩睡了過去。
謝鏡泊指尖動了動,慢慢抬起手一寸寸伸向那桐木面具,卻又在最後一刻驀然停住。
他閉了閉眼,無聲地吐了一口氣,剛準備放下手,下一刻,忽然看面前的人身子一顫,仿佛夢到了什麼般,驟然倒吸了一口氣,近乎驚慌失措地一瞬坐起身。
謝鏡泊一瞬收回手:「你——」
但燕紓卻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的舉動,手指近乎痙攣地攥著胸口的衣襟,艱難地喘息著。
「咳,咳咳——」
謝鏡泊意識到不對,剛放鬆下來的神情再次緊繃起來:「你怎麼了?」
「沒,沒事……大概就是做了個噩夢。」
旁邊的人過了幾秒才遲緩地回過神,冷汗浸透的銀髮黏在頸側,衝著他有氣無力地笑了笑,闔上眼重新蜷縮了回去。
但沒過一會兒,謝鏡泊聽著他呼吸一滯,再度驀然驚醒。
這次他連起身的力氣都耗盡,只是猛然抽搐著睜開眼,面具邊緣滲出的冷汗在枕上洇出深色水痕,完全遮掩不住眼眸間的驚慌。
「不要……」
謝鏡泊此時終於無法再無視他的異樣,蹙眉抬手想將人扶起來:「你到底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但燕紓卻輕輕打開他的手。
「沒事……就是夢到了些不好的事,一時有些心悸。」
他淡青色的指甲死死拽著胸口的衣襟,吐出一口濁氣,眼睫輕顫地一點點蜷縮回馬車壁旁。
「我緩一會兒就好,就這般待一會兒……不睡便沒事了。」
可是沒過多久,謝鏡泊看著對面的人眼皮一點點下墜,控制不住地昏沉合攏,身子沒一會兒再度顫抖起來。
他終於忍不住,在他即將驚醒前,直接伸出手,將人攬到了懷裡。
懷裡的人眉頭皺緊了一瞬,似乎隱隱有醒來的跡象,謝鏡泊先一步伸出手,熟練地將人用外袍整個裹起。
「你放開……」懷裡的人不安地掙了掙,昏沉地睜開眼,卻只感覺周身熱意一點點蔓延。
他睡的渾身無力,咬了咬牙,故意發狠般恨聲開口:「仙長平日裡便是這般無所顧忌嗎?若是再不放……小心我把你手骨卸下來……」
回應他的,卻是謝鏡泊熟練地一下下落到他後背上的安撫:「知道了。」
燕紓不清楚自己是何時完全睡了過去。
等他恍恍惚再次睜開眼,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這次醒來,仿佛不是因為……被那夢魘拽入深淵。
燕紓無聲地吐了一口氣,再一抬眼,正對上謝鏡泊微沉的眼眸。
燕紓心突兀跳了一下。
下一秒,他看著謝鏡泊忽然將手伸了過來。
燕紓下意識往後縮了縮:「你……」
下一刻,他聽著謝鏡泊平靜地低聲開口。
「卸吧。」
燕紓:……?
·
燕紓真不知道一年不見,他這個小師弟到底發什麼瘋。
他神情莫名地盯著那伸過來的手指,臉色青一陣紅一陣,半晌也只咬牙吐出幾個字:「你是不是瘋了——」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聽到馬車外傳來一陣響動,緊接著邊敘平緩的聲音從旁邊響起。
「師弟,我們到……」
他話還沒說完,便感覺眼前一花,那戴著桐木面具的人已先一步躍下馬車。
「多謝兩位仙長,既然已經到了地方,那我和仙長便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燕紓一臉串開口,邊敘愣了愣,有些不解地抬起頭,望向馬車內端坐的另一人。
「師弟你和他……吵架了?」
出乎他意料,謝鏡泊微微搖了搖頭,心情看起來似乎莫名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