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是要強行與她商量的,要讓她心甘情願點了這個頭,現在被她言語一激,就惱羞成怒了。
姚戚香抬眸,看了眼從始至終一言不發的祖母王氏,她依舊寡淡著臉色,蒼白瘦削的手中盤著一段翡翠綠珠,仿佛與這屋中的一切毫不相干。
姚戚香本就知道,姚家決定的事,她反抗不了,尤其是定親之事,沒有姚振廷和鄧穗音的首肯,她什麼也做不了。
她再狠,也越不過這道坎去。
不過她今日既然來了,自然也不會空著手走。
姚戚香款款站起了身,自早晨鄧氏踏入她的院中起,她就早已為鄧氏布下了一場局。
「父親為何動怒呢?」姚戚香露出惶恐之色,又看向鄧穗音,「母親真是誤會了,女兒怎會因此事諷刺母親!女兒是最最敬重母親不過的,這家中女兒孤身一人,母親是唯一一個還願意時常來看女兒的,女兒在心中早就將母親真心愛戴了。」
鄧穗音心中冷笑一聲,姚戚香剛剛說出了那一番話,現在再狡辯還有什麼用,這無知的死丫頭,今日可終於算是要栽在她手裡一回了!
方才既然老爺都讓她不必再受氣,她自然要拿捏住這一點了。
「戚香,也話可不是你怎麼說,便是怎麼樣的,方才這屋裡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你以妾室二字羞辱於我,如今還想狡辯不成?」
姚戚香漆黑的眸光微閃,那裡面藏匿著愉悅的笑意。
等她抬眼看向鄧氏時,這一點本就不多的笑意已經消失殆盡了。
「母親……您在說什麼?」姚戚香面目茫然,「女兒何曾羞辱於您?」
她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眼角流下一滴淚來。
「女兒日子過得悽苦,今日母親來時分明見到,女兒吃不飽穿不暖,屋裡連像樣的炭火都沒有,衣服都是破的,被褥都不知道蓋了多少年頭了,今日若不是母親來,同情可憐我,施捨我一些物什過活,女兒怕是被凍死在那小院都無人知曉……母親如此大恩,女兒若還要羞辱母親,那女兒成什麼人了?」
她聲淚俱下,看得眾人一愣。
姚振廷更是一怔,他率先看向鄧穗音身邊的婆子慈姑,見慈姑那隱忍不語的表情,就知道姚戚香剛剛說的那一番全是真話!
姚振廷登時有些火大,姚戚香雖是他早已放棄了的女兒,可當年他在一眾同僚面前放話會好好養著她,就自不會在這些物件上面苛待了她!現在被家中這些下人見到如此場面,他這個主君的臉面還要往哪裡擱!
「老爺!」鄧穗音忙道,「我這些日子督促著成碧多讀些詩書,實在是疏忽了,沒想到畫堂那兩個該死的奴婢竟然敢如此懈怠!今日我已經狠狠罰過她們了!」
姚振廷張了張口,指著姚戚香道:「既然你母親已經處置過,你又來巴巴喊什麼冤!?」
「女兒哪裡有喊冤?」姚戚香抹了淚,滿是感動地看著鄧穗音,「女兒分明是不想讓母親誤會,這才細細解釋罷了!女兒心中敬愛母親,又怎會對母親出言不遜呢?」
姚振廷厲聲:「你個孽障方才口口聲聲說你母親出身,一字一句這裡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難道還是冤了你不成?」
「出身?什麼?妾室嗎?」姚戚香直起了身板,言之鑿鑿,「母親身為主母,掌家已有多年,又為姚家誕下一個兒子,勞苦功高,女兒怎麼可能還會提那些往事!?」
鄧穗音冷哼一聲正要開口說話,只不過,姚戚香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因為鄧穗音完全被姚戚香吐露的下一句話徹徹底底地砸蒙了。
「女兒說的,明明是父親養在外面的雪姨娘,女兒無意中聽見父親身邊的人提起,說父親對那雪姨娘疼愛異常,早就往她名下劃了三五間鋪子,應是很快便要迎新姨娘入府了吧?」
鄧穗音僵住了,不光是鄧穗音,滿屋子的人不知情的,沒有一個不驚訝的,唯有姚振廷,以及姚振廷身邊跟著的兩個小廝,皆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你說什麼?」鄧穗音問這句話的時候,音都拐了。
「嗯?母親不知嗎?」姚戚香笑了,她露出今日當面諷刺鄧氏時那一模一樣的笑臉來,灼灼地望著鄧穗音,「父親,體貼母親內宅寂寞,親為母親尋了個一起說話的知心人來。」
鄧穗音那本來飛揚起來,止不住得意的心,此刻宛如墜下了懸崖,還被一塊巨石死死壓住,此時此刻,她才終於明白,為何今日姚戚香會突然提起她當年以妾室身份入門一事……
原來她在這裡等著她。
原來從今天早上那個時候,她就已經謀劃到了現在這一步……
可縱然鄧氏終於清楚了,那又如何?此時此刻,她腦子裡一團糟亂,恨不得立時哭天抹淚大鬧一場,哪裡還有心力與姚戚香計較那些個小事?
屋裡一時陷入詭異的沉默,一時之間,姚家人心不齊,各懷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