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曇。」魏皇后隨意一抬下巴,「從今日起,你就是這徽音殿的長御。」
香曇自然連連叩首謝恩。
魏皇后小小地打了個哈欠,一旁另一個長御青柏適時道:「娘娘,子時二刻了。」
「呀,那還真是不早了。」魏皇后朝香曇勾了勾手指,「你,過來替我散發梳頭吧。」
能替皇后梳頭,對於徽音殿的宮人們而言是無上的榮耀,往日裡這份榮耀只有青柏一人能享受,可往後,她香曇也能同享了。
香曇忙不迭地上前,暗暗將青柏擠到一邊,動作嫻熟、手法輕柔地為魏皇后卸下釵環、拆開發髻,十指在她頭皮上打著轉兒按摩。眼見魏皇后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來,香曇笑道:「娘娘這一頭秀髮養得真好,竟似流水一般,奴婢未入宮時曾與人學著梳頭,待不日陛下歸來,奴婢給娘娘梳一個擷子髻,定叫陛下驚艷異常。」
滿殿死寂,青柏默然無言,一眾舉燈宮婢也都鴉雀無聲,偌大徽音殿中,唯有風聲徐徐,燈火搖曳。
香曇心中莫名「咯噔」一聲,突生不妙的預感,可她不知錯在何處,便只是無措地站著。而在她呆愣的這一瞬,魏皇后幽幽睜開雙眼。
她的目光透過銅鏡的反射落在青柏的身上,啟唇輕輕道:「殺了吧。」
青柏頷首,拍了拍手掌,殿外立即有四個黃門躬身入內,他們兩三下反剪了香曇的胳膊,又堵上她的嘴,在她的悲鳴傳到魏皇后耳朵里前,人就已經被拖到了徽音殿外,再看不見了。
「好好的日子,提他作什麼。」魏皇后冷嗤了一聲。
滿殿裡的宮婢俱都靜默無聲,仿佛連呼吸都已經戒掉了。只有青柏動了動,上前接過青檀木梳,繼續給魏皇后梳起頭來。
「不過話說回來,裴玄剛剛奪了他那堂叔淮江王的兵權,不在建康繼續培植人手,跑到外邊去做什麼?」
聽到魏皇后主動發問,青柏才開口道:「陛下身邊傳出的消息,是去了吳郡,說是要接一位女子回宮冊封。」
臉色僵滯一瞬後,魏皇后竟忽然笑起來,「他那樣冷漠無情、沒有心肝的人,竟然也會痴迷於一女子?我倒是好奇了,究竟是怎樣一位天仙,能叫他傾倒?」
「是吳郡蘇氏家主的五女,名叫蘇蘊宜,據說生得天香國色,是吳郡第一美人兒。」
「哦?既也是世家女,看來不能如以前一般隨意封個才人了事了。」魏皇后長眉微蹙,沉吟著問:「你說我給那位吳郡美人封個什麼位份好呢?婕妤?容華?總不能一來就封淑妃吧?」
靜默片刻,青柏道:「娘娘,陛下已給那位蘇女郎定了貴嬪的位份了。」
滿殿燈火似乎都因這一句話瑟縮了一瞬,舉燈宮婢們將頭埋得更低,而魏皇后英挺的側臉隨燈火而明明滅滅。
貴嬪是後宮中僅次於皇后的最高位份,而在這之前,因裴玄素來不近女色,滿宮粉黛,最高不過得封美人而已,還是魏皇后看她侍奉得宜,賞臉給的。
從前六宮宮人只知徽音殿的魏皇后,從此以後,只怕眾人心頭,要多添上那位蘇貴嬪的名字了。
「咔嚓」一聲,綠檀木梳竟在魏皇后手裡應聲折斷,截面戳出的木刺劃破了她生有薄繭的掌心,滾落一
串細小的血珠。
青柏默不作聲,只是手腳迅速地取出醫藥箱,想給魏皇后止血塗藥,殿外卻忽起狂風,吹開殿門,宮婢們手中的燭火簌簌而滅,整座徽音殿霎時陷入漆黑一團。
在宮婢們壓抑的驚呼聲中,青柏聽見魏皇后的聲音伴隨著嘆息響起,「山雨欲來啊。」
風聲如泣,雨水滂沱,皇帝浩蕩的儀仗隊也無奈停滯於吳郡,只待雨停。
蘇蘊宜的視線從連綿雨幕上收回,看向坐在對面悠然飲茶的裴玄,「你倒自在,先前不是還趕著回建康嗎?」
「先前緊趕慢趕,不過是怕你拋下我跟別人跑了,如今既已得手,自不必著急。」裴玄笑著放下茶盞,目光若有若無地落在蘇蘊宜微微敞開的領口,那一截雪白的頸子上。
蘇蘊宜忙攏起衣襟,待遮掩住不可言說的紅痕,才故作鎮定地道:「不是說那位魏太傅即將從前線回朝,你就不急?」
「不急,如今大局已定,他那些鬼蜮伎倆,再使多少也都是枉然。」裴玄眼中的輕鄙在對上蘇蘊宜時又化為溫柔笑意,「朝堂之事,是無窮無盡,永遠也處理不完的,如今能與你對坐聽雨的時光才更為珍惜。」
蘇蘊宜一想也是,便軟軟地靠上裴玄的肩膀。美人在懷,幽香縈繞,裴玄喉結滾了滾,抬起蘇蘊宜的下巴吻了上去,唇瓣廝磨、舌尖勾連間,有多少的理智清醒也化作春水潺潺。
裴玄的手不自覺地從後探入,先留戀於滑膩的脊背,再往下輕捏纖細的腰肢,直到他還欲下探時,手掌卻被按住。蘇蘊宜紅著臉小聲說:「不行,大白天的,還是在我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