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要截肢了吧……
徐久迷迷糊糊地靠了一陣,好在這會兒正是上班的時間,衛生間內空無一人,他才敢放心在裡頭露出繃帶,再勉強清理一下傷口。
他把臉埋在冷水裡,努力讓體溫往下降。此刻他似乎精神些了,但徐久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某種迴光返照的跡象。
他疲憊地往電梯走,果不其然,剛下到負四層,走近安檢門口,還沒等進去,他便叫幾名威嚴的警衛喝住,停在原地。
「站住!工牌拿出來看看!」
徐久連忙站定,放下工具,掏出工牌給對方掃碼。
「對不起,對不起,」徐久低聲下氣地說,「昨天晚上著涼了,拉肚子,不得已去了趟衛生間……」
「拉肚子?」那警衛人高馬大,寬得一個頂兩個徐久,「你……哎?你把頭抬起來,我怎麼看你臉色不對勁啊?」
他這麼一說,其他幾個人也跟著圍上來,徐久心跳得更快,他急忙說:「應該是有點脫水……」
他一邊說,一邊不得不慢慢抬頭,視線里,那塊藍瑩瑩的高聳冰川再度映入眼帘,連帶著裡面冰封萬年的巨型水母也……
等一下。
徐久忽然愣住,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
是發燒產生的幻覺嗎?他為什麼看到冰川周圍的腳手架擺動了一下?
「……跟你說話呢,讓你去測量體溫!要我們動手請是吧?」
徐久回過神來,張了張嘴:「那後面……」
「啊?」
「腳手架在晃,」他茫然地說,「後面的腳手架在晃。」
聽他這麼說,警衛也下意識轉頭:「說的什麼屁話,哪兒的腳手架晃了……」
說話間,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冰川附近的腳手架再次十分緩慢,然而幅度異常劇烈地晃動了起來!
警衛:「……」
負四層一下炸開了鍋,警衛掏出對講機,大喊道:「緊急情況!緊急情況!」
接著便抽出警棍,往腳手架的方向狂奔,徐久迷惘地站在原地,已經燒得有些糊塗了,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然而下一秒,猶如古琴弦斷,尖細脆硬的碎裂聲交疊著迸發,萬古不化的堅冰竟像是被某種巨大的外力擠壓,爆出一連串的密麻裂痕。
「控制室呼叫阿爾法小隊!」控制台上方,一道年輕男子的聲音傳遍整個地下空間,「控制台呼叫阿爾法小隊!立刻增援,地下的情況開始失控了!」
話音剛落,高聳的腳手架便轟然坍塌,地面猛烈搖晃,有的人往冰川周圍跑動,還有的人在拼命向外逃竄,場面一時陷入混亂。
就在這時,徐久聽到了聲音。
這種聲音無法複述,不能重現,那實際上也不是自然界的任何生物可以發出的聲音。硬要形容的話,就像鬼魂在地獄的血河裡溺亡,一邊下沉,一邊從骸骨里擠出不斷破滅的泡沫。
——冰層緩緩地剝落,仿佛幼雛即將破殼而出。水母巨大的身體逐漸暴露在空氣中,人們首先看到的,是它如絲般飄蕩的觸鬚,以及泛著七彩虹光的潤澤口腕。
這美得像是一場夢。
空氣中充滿了神秘的幽香,寂靜死一般地籠罩四方,人們似乎完全忘記了自己的目的,而是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仰起頭,竭力伸長脖子,試圖用肉眼完完整整地捕捉到這個生物的全貌。
然後,就再也沒有然後了。
——夢醒得如此之快,那些如絲的華美觸鬚,和鬼魅一樣飄忽不定,亦如鬼魅一樣令人恐懼。它們在接觸空氣的剎那,就敏銳地捕捉著一切活物的氣味,並且開始了萬年來的第一次捕食。
尖叫與慘叫聲瞬間不絕於耳,在怪物面前,堅韌的防護服也只是不堪一擊的舊紙,輕而易舉地被刺穿、扯碎。人體像是插在許多根特別鋒利的鐵簽子上的羊肉,接著便被口腕慢條斯理地包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