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不煩,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啊?
徐久皺眉的時候,對方又往前湊近了一些。
他的姿態十分奇特,雙腳一動不動,仿佛釘在地上,只有上半身前傾,脖子怪異地伸長著,鼻尖差點挨到了徐久的側臉。
「名字。」
徐久急忙向後避讓,本想噴他兩句,又覺得對方的精神狀態實在堪憂,過去也不是沒有這種幹活干到失心瘋的老兄,遂忍下一口氣,低聲說:「和你無關。」
說完,他就準備離開,誰知剛轉過身,眼前突兀地一花,仿佛變魔術一樣,74號瞬間擋到了他前面。
還是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還是那副前傾的姿勢,連表情都沒有變化,男人臉上仍然掛著死板如面具的淡淡微笑,眼神專注得令人發怵。
纏在肩頭的口腕開始躁動地扭擺,徐久的心臟漏跳了一拍,他意識到了什麼。
——在74號淺棕色的虹膜下方,分明沁著一抹幽幽的淺藍。
他面色蒼白,慢慢地後退一步,用力攥緊了環繞在肩頭的觸角,在心裡狂喊六號的名字。
快回來,咱們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了!
不遠處,低級員工的食堂熙熙攘攘,人們一邊吃飯,一邊或大聲,或小聲地交談,根本沒人注意到角落裡發生的事。
男人抬起一隻手,緩緩朝徐久伸過去,摸到半途,又停滯在空中,似乎是頗為忌憚的樣子。徐久睜大眼睛瞧著他,也不太敢拔腿就跑,害怕勾引出面前這東西的凶性。
男人笑了,他的神情更加燦爛,他收回了手掌,轉而將自己盤子裡的員工餐一股腦地倒進了徐久端著的盤子裡,動作之快,像極了迫不及待的,殷切的討好。
「喜歡嗎?」他問,「給你,都給你。」
見他好歹還不敢接觸自己,徐久在鬆口氣之餘,免不了一頭霧水,搞不清楚這是什麼意思。
「名字?」男人適時追問,語氣中竟帶上了一點懇求的意味,他拱起濃密的眉毛,給自己的眼神增添了十分的可憐,「你的。」
徐久有些受不了這樣的注視,他不安地再往後退一步,壓低聲音道:「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我沒有必要告訴你我的名字。你的……我也不需要你的午餐。」
想了下,他倉促地把自己的餐盤疊在對方的空盤上,補充道:「你還是快走吧!」
在他說出「我不需要你的午餐」的時候,74號肉眼可見地消沉了下去,他又往前一步,湊得更近,直截了當地說:「我認識你,我知道你。」
除了六號和那天晚上遇到的「時夜生」,徐久還是首次和其他擁有智慧的水母交流,強烈的好奇心敦促著他,令他脫口而出:「你怎麼可能知道我?」
「我知道,」74號的表情立刻由陰轉晴,又笑了起來,他看起來很高興能引起徐久的關注,「我們都知道。」
我們?
徐久更加困惑,他心裡清楚,與異種交談是件兇險的事,可對方表現得有問必答,導致這種危險又無法自拔地吸引著他,令他忍不住想從對方身上挖掘出更多的秘密與答案。如同火邊飛舞的蛾子,不被烈焰焚身,就不明白那是足以致命的溫暖。
見徐久的注意力完全落在了自己身上,74號越發眉開眼笑。他還想說些什麼來逗逗人類,鼻尖稍微一抽,已然嗅到空氣中逐漸瀰漫起奇異的幽香。
他的笑容飛快地消失了,不悅的陰鷙籠罩在他的眉宇間。男人面無表情地直起身體,低頭注視徐久。
「它來了。」他說,「我們,還會再見。」
不等徐久說什麼,他又張開嘴,用幾乎是含情脈脈的語氣,虔誠地說:「你的禮物,我珍惜。」
語畢,他便端著兩個餐盤,以驚人的速度隱沒在人群中。
徐久:「?」
不是,大哥,誰送你禮物了?!你回來,把話說清楚,我沒送你禮物!
他瞠目結舌,空氣中的幽香越發濃郁,六號在他身後浮現出來,猶如某種悽厲的惡鬼,聲音怨毒,語氣咬牙切齒。
「我被引開了!」大水母怒氣沖沖,嘶嘶地咆哮,「它們來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