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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痛,」他帶著哭腔對自己說,「我一點都不痛。我是大孩子了……我一點都不痛。」

呵氣成冰,滾滾地形成白霧,巫曦一邊困苦地踽踽獨行,一邊絮絮叨叨地給自己加油打氣。只是這片無垠的雪原,也不止他一個落難的活物出沒。

「神人?」

「神人怎麼會出現在大荒?」

「還是個小崽兒!」

「吃了他……我們好久沒吃過神人了,都快忘了他們的滋味兒了!」

「急什麼?神人只有快死的時候才最好吃……他活不過今晚,我們耐心地等一等,又有何妨?」

雪原上妖物匯聚,毫不遮掩地大聲低語,計劃著如何分割巫曦的血肉。他害怕得要命,急忙伸手攥住腰間的匕首,可他只有兩條腿,怎麼才能在狂風和大雪中走得更快?

在恐懼與危機的雙重威脅下,憑巫曦如何強忍,淚花還是奪眶而出。他抽噎著,拼命揭掉那些立刻結成冰珠的眼淚,像沒頭蒼蠅一樣,一股腦地四處亂轉。

只是他越哭,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的獰笑和譏諷聲越大。巫曦心煩意亂,終於,在茫茫浩大的風雪中,他隱約看到一座小小的雪丘,隆起在平滑如鏡的原野上。

那是什麼東西?

巫曦不知道,更沒法探知,但他直覺地意識到一點,那是個異常的所在。

在一成不變的大荒,異常就意味著機會,不管那是生的機會,還是死的機會。

他決定博一把。

巫曦拼命加快了速度,他連滾帶爬地在雪地里翻騰,最後,幾乎在厚厚的雪堆里游起泳來了。那些妖獸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紛紛掀起尖嘯的動靜。

「他要跑!」

「他要鑽進那裡頭!」

「攔住他,吃了他!」

巫曦咬緊牙關,他忘記酷寒,忘記極度的低溫是如何像鋼刀一樣剜剮自己的皮肉,一心一意地向著那個小雪丘鑽過去。頭頂風聲陣陣,他拼命下潛到雪裡,躲過了一下空襲。

近了,已經很接近了!

妖獸在空中喧囂地大叫,用翅膀掀起咆哮的風浪,這不僅將巫曦直接吹得飛了出來,也令他離目的地更進一步。

巫曦降落在雪地上,沒有絲毫喘息的時機,只聽上方再次傳來凌厲的風聲。他下意識俯身,肩膀還是被什麼沉重的東西擦過,瞬間的巨力,令他就像一個輕飄飄的,紙做的玩偶,「撲」地飛出去十多米遠,栽倒在雪地中。

許是巫曦此刻一心只想著一個目標,當下居然沒感覺到什麼受擊的痛楚。情急之下,他的腦子轉得很快,趕不及爬起來,立刻四肢並用地挖進雪地,像一隻咕涌鑽地的小動物,冒死游向雪丘的位置。

巫曦刨開積雪,忽而驚喜地發現,這不是雪丘,而是一棟被雪掩埋的陳舊木屋!

他的手上綻放出斷斷續續的火光,巫曦使勁彈崩生鏽的門鎖,一把拉開房門,縱身滾落進去,用已經腫起來的肩膀死死抵住門板。門外,妖獸正捲起狂浪的雪潮,鋪天蓋地地朝這間小得可憐,也簡陋得可憐的木屋吞沒過去。

「這裡從此就是我的家了!」他抱著頭,閉著眼睛大聲叫喊,「沒有我的准許,誰也不能進來!」

奇異的事發生了。

隨著他脫口而出的話語,古奧玄妙的咒紋盤旋而出,淡淡的金光沁透每一隙漏風的牆縫,也漫過頂上早已朽爛的茅草。

這光比玻璃還要薄脆,卻將足以撼動山嶽的巨力牢牢擋在翻飛的落雪之外。妖獸的每一次揮擊,每一次重砸,全被消弭成了輕飄飄的巴掌印,有氣無力地拍在木牆上。

巫曦癱坐在地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竟是長留國的崽子……」

「他是少昊的後裔?」

「晦氣!真晦氣!」

妖獸們大聲叫罵,只是奈何不得鑽進木屋的小小神人。連番挑釁、叫嚷過後,便悻悻地高飛起來,繼續尋找下一個獵物去了。

巫曦緊緊裹著厚重的織物,目光呆滯,一聲不吭地發著抖,直到門外的動靜逐漸遠去,只剩下風雪的嘯聲。

數萬年後,大荒的諸天神佛盡皆遠去,徒留神人代代繁衍,代代式微,在這片無垠無盡的大地上困難地夾縫生存。

巫曦正是長留國最小的王子,而長留國的神人獨有的天賦,名為「守生」。只要長留人認定了所處的封閉空間是「家」,那麼無論這個空間有多脆弱不堪——不管它是恢宏的宮室,還是一個破爛的竹筐——長留人認定的家,都一定會護佑他們的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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