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餓了太久,可能是太長時間沒有吃上一口熱飯,菌菇的鮮美搭配著麻麻辣辣的椒香,簡直可以直衝到人的天靈蓋上,直衝得人飄飄欲仙,可以在房間裡上下翻飛。
巫曦吸吸鼻子,只覺得渾身舒坦,暖意從胃裡散發出去,一路蔓延到手指尖。他忍不住喝了一勺,又喝一勺。
嗯,再喝一勺。
……好了不能喝光了!他趕緊強忍著食慾,把簡單醃過的羊肉塊往裡一倒,再添冷水煮沸。
等待的過程實在焦心,巫曦又實在閒得無聊,於是在旁邊學著本國那些大祭司的樣子,圍著鍋就開始扭動、搖擺,神神鬼鬼地亂舞。
啊啊,羊肉鍋啊,我命令你快快煮熟吧,啊啊……
結果跳了沒幾圈,就把自己繞得頭暈眼花,癱倒在床上動彈不得。
陶罐被水汽頂得咕咚作響,巫曦百無聊賴,本來都快睡著了,又叫這聲音驚醒,即刻爬起來揭開蓋子,用木勺撇掉上頭的油脂浮沫,讓湯色恢復清爽,之後將半碗涼雪水砸下去,繼續蓋上蓋子。
砸涼水的方法,還是他跟長留的廚娘學的。巫曦在藥食上很有天賦,會吃又會玩,王宮的一些僕役特別喜歡他。有許多次,在他被長留王狠批痛罵之後,司膳總會偷偷在晚飯里加一道丹木玉膏,往上面撒些五彩繽紛的果絲哄他開心。
想到這裡,巫曦不由悵然。
思鄉的情緒漫上心頭,他鬱鬱寡歡地盯著面前簡陋的陶罐,神思不屬地重複了四次「撇沫子——砸涼水」的步驟,第五次揭開來看,羊肉湯已經煮成了醇厚香濃的奶白色。他下意識抓了幾顆秦椒,最後灑在上面提味。
這真是一鍋完美的羊肉湯啊!
巫曦急忙把愁緒抓成一個小揪兒,遠遠地扔開。
不能帶著愁苦的情緒吃飯,那是對自己勞動成果的不尊重。
羊肉燙而嫩,用筷子一戳,就顫顫地從骨頭上脫落了,一定需要碗接著才行。巫曦撇開秦椒,舀了兩塊羊肉,一勺嫩滑的玉菇子,並一大碗白湯,辛辣的香熱之氣直往上涌。
屋子裡被煮得溫暖如春,巫曦脫了外袍,轉著圈地吹涼,看差不多了,他先夾起一塊羊肉丟進嘴裡,哈嘶哈嘶地喘著氣。
好香!
羊肉鮮爽味美,半大山羊的肉,仿佛還帶著一腔充足的血氣,混合著秦椒的嗆辣,吃得人心頭滾熱,汗珠子直往外迸。巫曦才不管什麼禮法儀態,只顧痛痛快快,稀里呼嚕地大嚼大咽。
他囫圇吞了兩塊羊肉,把羊排里的髓也用一口長氣嗦乾淨,然後大筷子夾菌菇吃,玉菇子本就嫩滑,如今和羊肉在一起煮久了,更加入味,他咯吱咯吱地吃淨碗裡的,再一口一口地喝進羊湯。
此時天色已晚,四下里又颳起尖銳的長風,卷著越下越密的鵝毛大雪。而他坐在暖暖和和的木屋裡,一邊調小了火候,一邊咽下濃郁醇厚的羊肉湯。火光將屋內照得昏黃,枯柴噼啪作響,鍋里的肉菜還在咕嘟嘟地翻滾。
這真是天選的時刻,在這個傍晚,襲擊的陰謀,思鄉的惆悵,對前路的擔憂……一切都距離巫曦那麼遙遠。風雪中,他的世界靜謐無聲,只有這間木屋,這口冒著熱氣的小鍋,以及鍋里的美味肉湯,構築了他全部的,堅實的人生。
巫曦心無旁騖,歪著頭,專注地吃光了所有的羊肉,再喝光了一罐羊湯。最後,他吃得滿身大汗,肚皮滾圓,昏昏欲睡地栽倒在床上。
「我就是,做飯小天才!」對著屋頂,他大聲宣布。
然後又想起了什麼,巫曦連忙將雙手合十,虔誠地說:「謝謝你,美味的羊!我保證不會浪費,會好好把你吃掉的!」
夜深了,他熄滅靈火,將剩下的焦柴攏到一邊,飽腹身暖,睡得又香又沉。
從這天起,巫曦在大荒雪原的求生之路,逐漸步入正軌。
他給自己定下規矩,一天只能吃一頓飯。為了尋找更多雪下掩埋的食材或者藥材,他劃分界限,在方圓三里的範圍內緩慢地搜索。
第一天沒什麼收穫,巫曦並不氣餒,回來煮了椒排湯,填飽肚子繼續出發。
第二天還是沒找到可食用的,不僅一無所獲,他還被一隻成年土螻發現了,險些被追殺得沒了小命。最後,巫曦鑽進地道才得以脫身,饒是如此,那隻大土螻還是踩塌了半截地道,還差點發現他埋在深雪裡的羊排羊腿,嚇得他心臟狂跳,咬著手指頭,在木屋裡縮了三天才敢出門。
但到了第六天,啊哈!否極泰來,巫曦在距離那片凹陷不遠的地方,發現了許多剛剛冒頭的薯蕷。
薯蕷呈筆直的棍棒形狀,味道芳香甘甜,咀嚼起來清脆爽口,微微發粘。巫曦挖得手都酸了,最終滿載而歸,晚上就搭起陶鍋,用雪水蒸薯蕷吃。
暫時有了穩定的食物來源,巫曦晚上也睡得更安穩。在木屋後面,他挖出一個新的冰窖,與木屋的外牆緊緊貼合,這樣,守生的能力也可以覆蓋到這個小冰窟里。他在裡面存放羊肉和薯蕷,再到角落裡堆滿秦椒和玉菇子,如此一來,這個小小的儲藏室就初具雛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