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肅殺蕭索,如何算得上好名字?之前也壓根沒人跟孔宴秋說,你的名字可以取很可愛的外號。
見他愣住,巫曦以為是自己冒犯了,趕忙道歉:「對不起啊,我是不是有點太自來熟了?你也可以取我的外號,我都沒關係的。」
「……不妨事。只是以前沒人這麼稱呼過我,」孔宴秋回過神來,「你叫吧,沒關係。」
這是真的,從前能直呼他名字的都被他燒死了,後來他興建業摩宮,將大荒凶禽收攏麾下,便再沒有人敢當面直呼他的姓名,更遑論外號。
「噢,」得到允准,巫曦又笑起來了,「交換了名字,那我們就是朋友了!」
為什麼交換名字就可以做朋友?孔宴秋越發困惑,我曾經和那麼多妖獸神人互通身份,所以他們也算我的朋友嗎?那我豈不是燒死了很多朋友。
「朋友需要做什麼?」他誠心發問。
這個問題可把巫曦難到了,要說交朋友具體該做什麼,他也是懵懵懂懂的。
朋友嘛,合眼緣了就上去搭話,問問你叫什麼名字啦,平時喜歡玩什麼啦,倘若愛好相仿,那馬上就可以手挽著手去花園裡冒險,要是愛好夠不上邊兒,那就遺憾地說聲拜拜,並不需要什麼心理負擔。
「嗯……分享吧?」巫曦遲疑地回答,「朋友就是要分享,比如,你現在是我的朋友了,我就把我的木屋分你一半,我的床分你一半,我的碗筷也分你一半——我還可以給你做飯吃呢!不過,你也不能閒著什麼都不做,洗鍋洗碗總是要乾的,你的力氣肯定比我大,再幫我扛些重物,修理些家具,應該就差不多啦。」
他越說,越覺得自己的話實在是很有道理,因而把這套理論篤定地分享給孔宴秋。
大雪山黑孔雀,明王備選,業摩宮尊主,苦毒俱厄之妖軀,大荒一半凶鳥的主人,另一半凶鳥的仇敵——孔宴秋,望著巫曦理直氣壯的小臉蛋,遲疑地問:「所以……我得給你打下手?」
巫曦:「你會做飯嗎?」
孔宴秋搖頭:「不會。」
「不會做飯當然要打下手啊!」巫曦納悶地道,「讓你做,不把鍋都燒糊了。」
……好像確實是這樣。
孔宴秋眨眨眼睛:「哦,好吧。」
沉默片刻,他復問道:「你就這麼把我收留了?你不怕我是壞人,不怕我會害你?」
巫曦痛快地答道:「我直覺很準的,一眼就能看出你不是吃人的妖,我不擔心。」
到底是年幼無知。
在他心裡,只怕「吃人」就是妖怪所能做出的最壞的事情了。因此,只要判斷出一個妖「不吃人」,他就能奉上全部的信任,不僅兩度搭救,還慷慨地讓出一半的屋檐,供妖魔居住。
孔宴秋心中思量,聽得巫曦問:「你現在有家可以回嗎?」
業摩宮雖是他的基業,但不過是與金曜宮博弈時安上的棋子,隨時可以拋開;而本應是家的金曜宮,早就在許多年前將他徹底遺棄。
「我沒有家。」孔宴秋如實回答。
「唉,」巫曦同情地嘆氣,「我有家,但是我現在沒辦法回去……」
很快,他掃去眉宇間的愁思,主動握住孔宴秋形如鋒利趾爪的手掌:「沒關係的,既然是朋友,那我們互幫互助就是天經地義的事了。如果你不嫌棄,就把這裡當成家吧,有什麼困難,我們一塊兒解決,總比一個人抓瞎好得多。」
他說的話,做的事,對孔宴秋來說都太陌生了。因為好奇,巫曦還輕輕摸了摸他趾爪上的肉墊,直摸得他的心臟劇烈猛跳,活像被重重地燙了幾下,但是不疼。
「是了,你剛才說,你嘗不出正常的味道,這是怎麼回事?」巫曦關切地問。
說回到正題上了。
孔宴秋固然覺得有點怪異……好像從剛才開始,對話節奏就一直由巫曦帶領,不過相較於治病,其他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他也並不討厭由巫曦天南地北的跳脫思維。
「我從生下來就五感失衡,世人皆言我陰魔纏身。」孔宴秋平淡地說,「舉例子就是,我能看見,但只能看見黑白灰三種顏色;我能嘗味,但只能嘗到酸苦的味道;對於觸覺,我知道疼痛是什麼感受,對於嗅覺,我知道腐爛的腥臭是什麼氣息,至於聽覺……帝俊八子創作歌舞,夏後啟曾經將《九辯》和《九歌》傳唱大荒,可我只聽見嘈雜的噪音,令我心煩意亂,加倍地想去撕碎、毀滅一些東西。」
巫曦瞠目結舌,孔宴秋認真地說:「可是,你治好了我的嗅覺。」
巫曦茫然地舉起手指,指向自己的鼻尖:「啊?我?」
「是的,你。」孔宴秋說,「生平第一次,我聞到了花朵的芳香,水果的甜味,宮殿的赤銅立柱有一種與血液迥異的淡淡腥味,竹酒的氣息則淡如露水,又帶著辛辣的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