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宴秋搖搖頭,卻沒有說自己的結論:「再往前看看。」
抱著巫曦,他在寬闊的隧道里展翼飛翔,順著沿途的痕跡一路追蹤。山體內部的隧道錯綜複雜,可最終都匯聚往一個方向。
「你聽,」巫曦在他耳邊說,「有暗河的聲音。」
這倒是真的,地下河道暗流轟鳴,發出水勢極大的浩瀚動靜。隨著他們往下的深度逐漸增多,空氣中的腥苦味道也愈發濃重。巫曦不得不捂著鼻子,把臉扎進孔宴秋濃密的頭髮里,而孔宴秋卻精神百倍,仿佛追蹤到了某種極其適口的食物香氣。
最後,他們停在一條洶湧咆哮的暗河面前。
不知是天然如此,還是被毒液染成,整條河流都顯示出墨汁般詭譎的純黑色。
透過猶如雷鳴的水流衝撞聲,巫曦聽見有什麼東西在遠處說話。
「……立刻趕往……王上的命令不得有違……」
「此舉太過冒險……」
「……已經數百年不曾開啟……你太膽小……」
「……即便如此,還是不能被金曜宮發現,那些扁毛畜生……」
孔宴秋的身體慢慢繃緊了。
他的雙目緊緊盯著河道的另一頭,隨著來者逐漸接近,談話的聲音也更加清晰。
巫曦專注地睜大眼睛,看見兩條黑紫相間的巨大生物,自隧道另一頭緩緩飛出。它們頭頂獨角,鬃毛翻揚,駝鼻獅口,似龍似蛇,渾身的鱗片漆黑如墨,樣貌猙獰而可怖,但又隱隱帶著邪異的威儀。
他悄聲問:「它們是什麼東西?我以前竟未曾見過。」
「毒龍。」孔宴秋啞聲道,「它們就是俱時龍王的後裔,曾經為孔雀所捕食殆盡的毒龍。」
第49章 淨琉璃之國(十七)
「毒龍!」巫曦不由訝然,他急忙壓低了聲音,悄悄打量下面兩條毒龍的樣貌,「不會吧,它們不是被吃絕種了嗎?」
「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孔宴秋低聲道,「俱時龍王的血脈,繁衍能力驚人,倘若龍王當時從金曜宮孔雀的圍剿下逃走,也是極有可能的。」
注視下面兩條施施然經過,全然不知天敵就在頭頂窺伺的毒龍,他忍不住喃喃道:「毒龍已經不敢在地面上大張旗鼓地出現了,長久以來,它們就是採用如此掩人耳目的手法,利用地下暗河,在地底重建了它們的王國……」
「行事居然如此隱秘。」巫曦感慨道,「咱們……」
他一抬頭,剛想問「那咱們現在怎麼做」,就見孔宴秋依依不捨地盯著下頭兩條毒龍,宛如餓狼盯著兩塊行走的鮮肉,眼睛都差點看綠了。
「哎喲,什麼呀,」巫曦哭笑不得,用手在他眼前揮揮,「快醒醒!看給你饞的。」
孔宴秋回過神來,他有些不好意思,薄薄的蒼白皮膚亦發起熱來,但仍舊逞強道:「金曜宮的孔雀如今已經不敢再吃毒龍,我卻是沒什麼顧忌的。放著它們不管也是為禍世間,就是吃上兩條又怎麼了?」
「咦,金曜宮的孔雀怎麼就不敢吃啦?」
孔宴秋冷笑連連,一時口不擇言,怨憤道:「他們唯恐再吃出一個我這樣的畸胎,第二次見證了他們的罪果,三百多年間封鎖金曜宮,連大雪山都不敢踏出半步,如今看見毒龍繁衍蘇生,我竟不知是誰該躲著誰!」
他平日裡冷靜持重,甚少有這樣尖酸激烈的時候,巫曦不禁當場愣住。孔宴秋也覺得失態,他調整呼吸,黯然無聲地偏頭。
「……不,沒什麼,」他低語道,「忘了我說的話吧,沒什麼。」
看著他的雙眼,巫曦沒有刨根問底,執意要從他那裡挖出答案。
其實孔宴秋會說的,他有這樣的預感,只要自己開口詢問,稍稍軟磨硬泡幾句,年輕的孔雀便一定會將那些過於沉重的往事全盤托出,甚至將血淋淋的舊日傷疤也挖出來,全無保留地展示給他看。這就是他待自己的至誠之心,巫曦心知肚明。
但是他沒有再說其他的話,他只是點點頭,輕鬆地轉移了話題:「是了,毒龍要是繁衍生息起來,肯定又要禍害大荒,到處掠食神人啦。我們要跟過去看看嗎?」
孔宴秋眼中閃過一絲感激之色。
他頓了頓,道:「跟上去看看也無妨。」
巫曦嘿嘿一笑,他拉住孔宴秋的手,帶著他鬼鬼祟祟地跟在兩條毒龍身後。毒龍雖然一無所知,卻直覺般地感到脊梁骨發寒,鱗片陣陣抖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