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巫曦自嘲一笑,「不,準確來說,快十七年了。」
「你恨她嗎?」
巫曦搖搖頭。
「不能說恨,說不上恨。」他平靜地道,「但怨還是怨的,很小的時候,我總是怨她為什麼丟下我,不帶我走。」
「你知道的,小孩子總是口無遮攔,我又不受父親重視,而王宮裡的小孩子呢?既口無遮攔,懂得事情又多,這就很要命了。為了激怒我,他們最常說的話就是『巫曦殿下的娘不要他了,沒人疼,沒人愛』……」
「所以我時常賭氣地想,既然她不要我,那我也不要她!」巫曦笑了起來,「不過長大以後,我多少明白了一點,人終歸要為自己而活,沒有她,我也平平安安地長大了,那沒有我,她應該也不會有什麼缺憾。所以……就這樣吧!就這樣吧。母子緣淺,就當是天註定。」
孔宴秋摸了摸他的頭髮,把他抱在懷裡,低聲說:「是啊,親緣淺淡,都是天註定。」
「十七歲的生日,我想回去過。」巫曦回抱著他,腦袋埋在他胸前,「出來這麼久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好,」孔宴秋說,「十七歲的生辰,你想怎麼過?」
巫曦點著下巴,思索道:「嗯……還是低調點吧。」
「那我再給你做一碗長壽麵?」
「……這個就不必了!」
於是,趕在巫曦十七歲之前,他們回到了闊別一年的業摩宮。
「我們回來啦——」
「大家好久不見啊!」
「這個這個,帶了禮物給大家!」
巫曦歡呼著跑來跑去,三年過去,他的個頭變高了,腰肢變得挺拔,五官也長開了,變得更加明艷動人,但笑起來的樣子,仍然像個永遠都長不大的小孩兒。
他從行囊里掏出旅行時買的東西,給鬿雀送了西陵國的大大蠶絲爪套,送給酸與青丘國的特產肉乾,給鬼車送了配套的圍脖,還給鳧徯送了漂亮的連環畫小木雕,甚至給蠱雕也送了會吱吱叫的大狸子玩偶……
妖鳥們各自收到禮物,也不管孔宴秋如何不爽,紛紛上前道謝。孔宴秋冷眼瞅著,抓住時機,沉聲問:「我們走這段時間,有沒有什麼異常情況?」
說一句兩句差不多得了,還在這兒聊個沒完……
此話一出,在場的凶禽登時沉默,面面相覷。
孔宴秋眉梢一挑,鳥群中,立即被踢出一隻蠱雕。
蠱雕在地上滾了兩圈,爬起來訕訕道:「回稟尊主,您走這段時日,宮中風平浪靜,就是……」
「什麼。」
蠱雕竟抬起眼睛,先覷了一下巫曦的臉色。
「就是……西方甘菩遮國送來幾隻迦陵頻伽鳥,說久仰尊主威名,」蠱雕硬著頭皮,繼續說道,「願以此……以此展現交好的決心。」
甘菩遮國的供奉向來包含孔雀明王,如今竟背離金曜宮,轉而向業摩宮示好,自然是因為看重孔宴秋的潛力和凶名。
而迦陵頻伽即為妙音鳥,據說是天底下最美麗的鳥兒——孔宴秋對此嗤之以鼻——成年的迦陵頻伽乃是半人半鳥,淑麗的少年之相,不光能發出美妙無比的歌聲,更擁有鮮妍不凡的容貌。
為什麼贈送他們來彰顯交好的決心,其目的顯然是不言而喻的。
看見巫曦尚且懵懂,孔宴秋只是皺眉,下屬們不禁在心裡腹誹。
歸根結底,還是黑孔雀的脾氣變好了的緣故。先前他喜怒無常,暴虐不定,五蘊陰火動輒燒死一大片,是大荒上人人避之不及的凶神煞星,現在有了巫曦,就像得了全天下所有寶貝的總和,時時將他貼肉存放,便心滿意足,什麼都顧不得了。
他的脾氣越發溫和不說,巫曦來的這三年間,竟連一個活物都不曾燒死,消息傳出去,別人只以為黑孔雀是色令智昏,哪裡曉得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
「隨便安置。」孔宴秋的臉色不大好看,甘菩遮國的示好帶著濃重的政治意味,他也不好就這麼將那些妙音鳥逐出宮殿。
送些奇珍異寶,靈花靈草便罷了,送這幾隻破鳥過來,究竟是什麼意思?想艷壓我是吧?
剛回巢就遇到這種晦氣事,黑孔雀心中分外不爽。他忍著不悅,尾翎將巫曦一卷,一陣風地攝進巢室了。
自此,美麗的迦陵頻伽鳥正式入駐,很快,他們便成為業摩宮內一道靚麗多姿……並且十足的顯眼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