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們閒談的聲音逐漸變大,話題也逐漸開闊起來。他們談到這次的損失和收穫,為不幸被暴風雪帶走的同伴敬了酒,也談到家中的丈夫與妻兒,還有更遠方的情人。不知談到什麼,其中一名商人話鋒一轉,提到了家人寫給他的信。
「……唉!聽家小說,現在國中也不太平,亂著吶……」
「可不是嗎?先王才故去幾天啊,大王子就這麼不知收斂……」
他們身後,青紗簾忽然發出極細微的響動。
商人們酒酣耳熱,顧不得身後的動靜,更忘了妖鳥先前的告誡和叮囑,在與長留國八竿子打不著的業摩宮,他們倒是找到了暢所欲言的機會。
侍從們見勢不妙,急赤白臉地飛上廳堂,尖聲怒斥道:「住口,都住口!我們救了你們的命,又給你們盛宴款待的禮節,你們就是這樣報答業摩宮的嗎?!竟敢在這裡胡言亂語!」
商人們都嚇得呆住了。
沉默半晌,一個商人畏懼道:「大人,這、在下卑微之軀,談論的也不過是凡塵俗事,關乎本國的一些流言蜚語,哪裡就有心要冒犯您呢?請您饒恕……」
「竟敢狡辯!」侍從嚴厲呵斥道,「還不快快噤聲,難道這些食物和酒水都堵不住你們的嘴麼?」
「讓他們說。」
紗帳後,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那固然是清澈的少年嗓音,可如今它變得低沉而有威嚴,恰如一名年輕的君王,果決地行使著他的權力。
侍從們的臉更白了。
他們原本就是膚色白皙的人形,現在,他們的臉龐簡直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侍從的翅膀發抖,顫巍巍地道:「殿下……」
巫曦一把掀開紗簾,神色冷肅,大步走出,坐在上首的位置。
「繼續你們剛才的話題,」他說,「長留王——是怎麼回事?」
侍從面如死灰,哀聲叫道:「殿下!」
「下去吧,」巫曦道,「今天的事,你們並不知情。下去吧!」
侍從們無可奈何,他們對視一眼,心中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今天的事,只怕很難善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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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孔宴秋斂翼歸來。
他急匆匆地走進寢殿,問:「怎麼了?你說有件要緊事,一收到你的口信,我就馬上趕了回來……出什麼事了?」
巫曦眉心微蹙,他沒有說話,好像還在思索要如何開口,孔宴秋便繼續高興地說了下去,聲音難得帶著按捺不住的激動:「金曜宮的探子已經傳來消息,那些老不死的孔雀不日便會動身,我等了這麼久,總算等到今天,他們再也避不開我了!」
巫曦沒有打斷他,安靜地等他說完,才道:「孔宴秋,我得回一趟長留。」
孔宴秋猝不及防,被他的要求震了一下,他的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幾秒鐘之後,才穩定心神,低聲問:「……怎麼突然要回長留?」
他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心中已經有所預感:也許巫曦知道了他父親的事。
但他好端端地待在業摩宮,又有誰敢將長留的消息遞到他耳邊?
「我父親去世了。」巫曦直截了當地道,「他走得離奇,我不能不回去。」
莫名的恐慌開始在孔宴秋心中蔓延,他按捺下來,鎮定道:「你從何得來的消息?確定可靠嗎?」
巫曦眉心微皺,孔宴秋的回應不是他想像的那樣,但他此刻心煩意亂,還是選擇不去深究對方的奇怪之處,回答道:「今天,我見到了幾個長留的商人,他們說……」
孔宴秋怒火攻心,猛地起身,就要向外飛去。
他們竟敢違抗我的命令,將長留人放進業摩宮!
「站住,」巫曦跟著起身,「你要去哪?」
孔宴秋回頭一眼,巫曦心如明鏡,已然了悟。
「你……你要去責罰那些侍從?為什麼?你因為我跟故國的人見面,就要去責罰他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