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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宴秋的雙拳握起,最後泄氣道:「……長留最近不甚太平,時常有毒龍的蹤跡出沒。俱時德叉伽老奸巨猾,我只擔心它策劃了什麼陰謀,要引你回去。」

「長留有守生大陣在,萬年來從未出過差錯,」巫曦仍然困惑,「我在那裡不會有事的,等到葬禮一結束,我就回來,這樣也不行嗎?」

頓了頓,他又說:「我知道,玉京天闕隨時可能開啟,這次我不強求你和我一起回長留,但是我父親的葬禮,我總得回去見他最後一面。」

「倘若當初害你的兇手也在長留呢?」孔宴秋迫切地道,他只想讓巫曦打消這個風險太大的想法,「如果他暗中與毒龍勾結呢?長留守生是厲害,可它也有破綻。你不要忘記,只要王族應允,即便是吃人的凶獸,也可以在守生內部進出。」

巫曦的眉毛已經深深地皺了起來。

看著情郎的面龐,他忽然問:「你知道什麼了,對不對?」

孔宴秋沒有動,也沒有回答。

「你早就派人去過長留……」巫曦喃喃道,「否則你不會了解大陣的規則,更不會無緣無故地提起兇手。你……」

他緊緊向前兩步,低聲追問:「你查到了什麼?」

孔宴秋只是沉默。

巫曦驚訝地端詳著他,仿佛忽然發現了情郎完全陌生的另一面。

無名的怒火在他心中燃起,他轉過身,將路上要帶的衣服胡亂扔到包裹里,賭氣地道:「好,你不說話,我也不能逼你開口。你就站在那裡當啞巴好了!我自會找到回家的法子……」

孔宴秋三步並作兩步,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不要回去,」他說,「如今長留繼位的已經是你長兄,你可知他做了什麼?」

「走開,」巫曦甩掉他的手,「我不管他做了什麼,他做什麼都不關我的事!」

說話的時候,他已經在包袱皮上撂了一座小山出來,更換的衣衫,提壺,荷包,毛茸茸的斗篷,藥瓶,小刀……亂七八糟地堆了一嘟嚕。孔宴秋阻攔不及,他就像生出了八隻手,總能從不知名的角落裡摸出不知名的小玩意兒,「啪」地往小山上一丟。

「……可他就是害你的人!」孔宴秋實在忍不住了,高聲道,「當初你的雲車是如何墜毀,你如何流落大荒,九死一生……你以為都是誰做的?就是如今統治長留的新王,你的長兄!」

巫曦的動作凝固了。

他低著頭,手裡抓著一枚小小的藥囊,孔宴秋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這件事的?」巫曦輕聲問道。

話已經說到這兒,也沒什麼瞞的必要了。孔宴秋默然片刻,道:「我們剛到業摩宮的那些天。」

「差不多三年前,」巫曦自言自語地道,他難以置信地笑了起來,「所以我父親的死,你也知道,對不對?」

他抬起眼睛,定定地望著他。

「你早就知道……卻沒有告訴我。」

如果說剛才火勢還小,如今,這把火簡直呈現出燎原之勢,在巫曦胸口處熊熊地燃燒。

「要是我沒有陰差陽錯地遇到那些長留的商人,要是我沒有把你叫回來,沒有這樣問你,」他站定了,大聲質問面前的黑孔雀,「你永遠都不可能把這些事告訴我,對不對?!」

孔宴秋始終不曾說話,因此巫曦的怒火也越發高漲,他咬著牙齒,聲音逐漸又快又急:「你打算瞞我多久?一百年,兩百年,還是瞞到我死為止?你憑什麼這麼做?」

孔宴秋的神情猶如冰雕石塑,頑固得無堅不摧,直到聽見「死」這個字眼從巫曦口中吐出來,他的麵皮才抽動了一下。

「憑他們不配,就這麼簡單。」孔宴秋低下頭,暗金色的鳥瞳隱沒在一半的陰影中,「長留王壓根就不是個合格的父親,他對你不管不問,任由那些低賤之人輕視你、欺辱你;他的大兒子更是個野心勃勃的蠢貨,為了一個小小的王位,竟不惜弒親殺父!這樣的家庭,難道配得上你嗎?他們只配與蟲豸為伍,在地下腐爛!」

巫曦的目光驚惶,而他偏執地注視巫曦,語氣中透出近乎痛苦的渴望:「我會為你尋來長生不老的靈藥……屆時長留與你何干,神人又與你何干?我們會永遠在一起,永遠不會分開……」

「——不要把你的想法強加給我!」巫曦發抖地喊道,同時打斷了他狂熱的宣告和絮語。

四周一派死寂,他的眼中已有淚光滾動。

「不要,把你的想法,強加給我……」他喘著氣,哽咽地說,「我不是誰的附屬品,我不需要某個人來為我規劃以後的人生,你這樣做,豈非要斷絕你我日後的情分……」

這話說得太狠了,孔宴秋的臉孔瞬間慘白一片,嘴唇更是發顫。

他胸中堵著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還未破殼出世,我便靈智已開,那時的我也享受過短暫片刻的溫情。我能聽見父母對我的期許,他們給我起了一個名字,沖我笑,偶爾,我還能感覺到殼上傳來的熱度——他們的手輕輕拂過那裡,竟然讓我生出一種被愛著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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