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藍孔雀猛地驚呼:「快看那邊!」
戰場下方,俱時龍王不再笑了。
仿佛要與巫曦遙相呼應,它的心口處,也漸漸鼓起一個發出黑紫光亮的腫塊,似乎醞釀了一個飛速生長的活火山。俱時德叉伽猙獰地按住那裡,試圖遏制火山的長勢,可是如何抑制得住?
四海長鳴,龍王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哀嚎,它的心口處悍然破開一蓬黑紫色的霞彩,仿佛絕世的刀光,五蘊陰火瞬間貫穿了龍心,帶起長虹般噴薄的濃烈黑血!
伴隨爆發的血海,黑孔雀也一頭扎出俱時龍王的身體,拖曳著血色淋漓的弧線,重重墜落在大地之上。
不需要巫曦的指示,酸與立刻展翼滑翔,朝孔宴秋的方向飛去。
巫曦倉皇地跳到地上,幾乎是滾到了那隻垂死的黑孔雀身邊。它小山一樣的身軀遍體鱗傷,已經浸透了鮮血,一半是龍血,一半是他自己的血。
說到底,孔宴秋還太年輕,俱時德叉伽的血液之劇毒,根本不是他能消解的。
「孔宴秋!」巫曦撲在他旁邊,吃力地抬起那顆沉重的鳥頭,不顧一切地抱在懷裡,他想擦乾上面的濕痕,讓燦爛的冠羽重新恢復舊日的光彩,可是孔雀流下來的血實在無法斷絕,他怎麼擦也擦不完,怎麼擦都擦不乾淨,巫曦忍不住就哭了。
「孔宴秋,孔宴秋……」他泣不成聲,一聲聲地喚著他的名字,忽然大發雷霆,恨不得跳腳怒罵起來,「你……你真是個蠢蛋,世界第一的大蠢蛋!你為什麼不等我,為什麼要一個人跑來這裡,一個人對付毒龍王?!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他喘著粗氣,再也說不下去了。
他想說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你受了這麼重的傷,我心裡有多疼?你下次再這麼莽撞衝動,你看我還理不理你,不過,我下次要是莽撞衝動,你也可以不理我……
可惜,這麼多責備的話,他連一個字都講不出,只能喘不過氣地哭。
「額頭……」
懷中傳來微弱無比的氣音,巫曦急忙低頭,看見黑孔雀的眼睛勉強睜開一條縫隙,流露出極其黯淡的金光。
「你醒了!」巫曦急忙低下頭,去撫摸他的耳羽,「你有沒有哪裡傷得最重?我們馬上回去好好地養傷,肯定可以養好的……」
「額頭,」孔宴秋執著地喘息,「怎麼腫了……」
巫曦頓時啞然。
他的額頭自然是在金曜宮孔雀的神光上磕腫的,然而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他強顏歡笑,急忙遮掩道:「都什麼時候了,還關心這個……」
他還沒說完,黑孔雀的身體便一陣巨顫,喉間再也控制不住,噴出一大潑毒血,震得冠羽不住發抖。
「那天,我不是……有意要吼你……」他的雙眸越發黯淡,一口口地嘔著血,「你不要哭,你哭得……我……心口太痛……」
他的頸子也彎起來了,伴隨著劇烈的嗆咳聲,就著鮮血,他吐出了一個很小很小的東西,用鳥喙銜著,輕輕落在巫曦的手掌心。
那是一個丑得有些滑稽的木雕,脖頸那麼長,可身體卻圓胖。它拖著波浪形的短尾巴,傻乎乎地攤在巫曦手裡,和他對視。
「我想讓你看看,看看……這個……」
巫曦一言不發,看著他掌中那個粗糙至極,木頭雕刻的小孔雀,淚水洶湧地模糊了視線。
「我一直……一直留著……」黑孔雀喑啞地道,「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巫曦說不了一句話,他愣愣地望著手裡的木雕,像是完全痴了。
孔宴秋喘著氣,低低地道:「孔雀的愛是很漫長的……認定了,就要相守一生一世,眼睛裡再也不會看到其他人。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這一刻,巫曦想到了很多東西。
母親離去的背影,父親失望的眼神,旁人的輕視,嘲笑的紛紛議論……很小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是與眾不同的。
他的平靜發自內心,從不為外界的流言和評價動搖。他跑過惡意的人群,就像掠過一些特別聒噪,然而隔著琉璃幕牆的鴨子。隔著牆的鴨子如何呱呱大叫,也不是牆外的人應當考慮的事。
「殿下的性格,好像從來沒有把誰放在心上過。您呀,是一面滑不溜手的小鏡子。」每晚睡前,阿嬤時常拍著他的被子,對他嘆息地微笑,「哎,也不知道,將來誰能走到您的面前,打動您的心呢?」
彼時的巫曦尚且懵懂,他不知道動心是什麼意思,更不明白動心意味著什麼。他只知道,好像相愛的男男女女都會失去一些自我,沉浸在愛里,他們既可以恬然地喁喁私語,又可以持著瘋狂的刀尖,把天也捅個窟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