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玉年彎下腰,輕輕地從牠手裡扯開那塊分不清部位的殘軀,然後再溫柔地握住牠的一根手指。
「我們回家,好嗎?」他像一個最具耐心的情人,替牠把浸濕的凌亂長發撥開,梳理到耳後,低語道,「怎麼了,難道你不是一個好孩子了嗎?」
這個稱呼就像錨,一瞬勾起了惡魔的某些記憶,某些美好的,甜蜜的記憶。穆赫特的視線集中起來,牠情不自禁地喃喃道:「我是……我會是的。」
盛玉年露出微笑,他對眼前的血漿和碎肉都視若無睹,獎勵般地在穆赫特的額角落下一個輕吻。
這場風暴始於盛玉年,也終於盛玉年。他帶著穆赫特回到巢穴,用熱水為牠擦洗身上的血污,無微不至地照顧牠,寵牠,等到穆赫特恢復神智,他先下手為強,第一時間就沖對方道了歉。
「對不起,」盛玉年愧疚地說,「我不該直接衝上來找你,應該先把身上的味道清乾淨。白墓和紅苔都提醒過我了,但是我卻沒有放在心上,我……我以為這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穆赫特的紅髮還濕漉漉的,牠抬起手臂,用熾熱的指節擦去人類面上的水珠,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沒關係,」穆赫特沙啞地說,「從今往後,不會再有惡魔敢靠近你,對你不敬。」
他還想說些什麼,穆赫特忽然問:「告訴我,你是為什麼才來到這裡的?」
盛玉年頓了頓,再笑起來的時候,他唇邊的弧度變得黯淡:「你是說,我為什麼會下地獄嗎?」
「對。」
「嗯,」盛玉年說,「簡而言之就是,我想分手,可惜,我的前男友持有不同的意見。」
穆赫特的神色不可捉摸,但眼中閃過嫉恨:「告訴我全部。」
「好吧,你是老闆,你說了算。」盛玉年微微一笑,「他姓周,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在一次晚宴上,我受邀出席,他呢,是個暴發戶,勉強夠得著宴會的標準。許多人看不起他,但我覺得他是個非常出色的男人,將來必定有所作為,所以我仗義執言,替他解了圍。」
穆赫特控制著分泌的猛毒,嫉妒地低聲道:「事實證明,你看錯了人。」
「是,」盛玉年苦笑,「但在那時候,緣分似乎是水到渠成的,我們成了朋友,再成了好朋友,然後開始第一次約會,第一次親吻,第五次,第十次約會……」
穆赫特妒火中燒,可既然事情是牠起得頭,牠只好忍著。
「第十二次約會的時候,我已經成了個被愛情沖昏頭腦的傻瓜,」盛玉年靜靜地說,「我買了戒指,鮮花和香檳,第十三次約會,我向他求婚,而他也答應了。」
「求婚!」穆赫特嘶聲道,牠說完,才掩飾著自己的失態,譏諷地補充道,「十三乃是猶大的聖數,對人類來說,只怕並不吉利。」
「對,」盛玉年點頭微笑,「你說得很對。可是那時候我太傻,我只想要一個家,嫁給一個丈夫,全心全意地依靠他,愛著他……難道這個要求很過分嗎?」
穆赫特的臉孔凝固,牠的瞳孔緩緩縮小,喉結上下滾動,將急劇的渴望藏在看似隨意的評價中。
「……不,」牠說,「這是個……很公平的要求。」
盛玉年搖搖頭:「我們訂婚了,我將我的財富,人脈和資源都給他支配,我的父母很早就離婚了,我孤身一人,在娛樂圈闖蕩,除了他,我再沒有如此信任過誰。但是我很快就發現,他不僅把我的錢都吸走,他……」
他深深呼吸,低聲說:「他還出軌了。」
「他背叛了你!」穆赫特震驚地道,「人類的貪婪當真是沒有盡頭的,這個下賤的人類在哪兒?」
盛玉年的淚水沾染在睫毛上,他控制著聲音,低聲說:「我不知道他眼下在哪裡,我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難道我還不夠好?我還不夠關心他,不夠愛他,還是說我不夠順從,不夠漂亮?」
看到他這個樣子,穆赫特像是自己的心也被砍了一刀似的,又酸又疼。
牠急忙伸過手,把人類抱在自己懷裡,讓他坐在自己的臂彎上。
「你不是,你很好,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魔蛛笨拙地安慰道,「煉獄啊,我不知道怎麼會有生靈不去珍惜你,他竟敢這麼做……」
盛玉年心滿意足地汲取著惡魔的安慰和憐愛,一面悲痛地說:「我想要挽回他,他反而對我拳打腳踢,有一段時間,我必須帶著墨鏡趕通稿,因為他打腫了我的眼睛,還有太陽穴。一次,他直接踢在我的肚子上……」
穆赫特急忙按住人類的肚皮:「是這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