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抓住這個把柄,拿來控訴他……
盛玉年萎靡數日,想通了這個關竅,他一下子就振奮起來,仿佛找著了什麼靈丹妙藥,連忙興沖沖地跑去面見鬼婆。
穆赫特隱瞞的事,鬼婆一定知道。作為旁觀者,說不定牠的視角會更加客觀,暴露出更多可供分析的情報。
不出所料,面對盛玉年的提問,鬼婆遲疑了。
「這件事不該由我來告訴你,人類,」鬼婆停下手上的活計,將最後一顆還沒瞎掉的眼珠正對盛玉年,「鑑於你馬上就要成為穆赫特的新娘……我建議還是由你自己去問牠。」
「可是穆赫特不願意如實相告,」盛玉年傷心地說,「牠只對我說,牠永遠都不會傷害我……但這個回答卻叫我更加不安,牠為什麼要對我隱瞞?在婚禮之前,未婚的夫妻之間居然就藏著這麼大的秘密,實在是太不祥了!牠越不肯說,我就越要知道,這是我作為伴侶的權利。」
鬼婆沉默良久,重重地嘆了口氣。
「好吧。」牠驅逐了身下的小蜘蛛,「但我只能告訴你一部分,地位如此,我再說多一些,就是僭越了。」
盛玉年如釋重負地點頭。
「我想你已經知道了穆赫特的身份,」鬼婆說,「牠是地獄裡最後一隻塑命者,牠們族群中的最後一個倖存者。在牠降生之前,蜘蛛巢還不是這個樣子的,它也曾高踞在地獄七環的中心,能夠將繁茂的蛛絲高傲地掛在議會尖塔的最頂端。」
鬼婆的聲音低沉:「但牠降生之後,一切都改變了。在諸多的塑命者當中,唯有牠額上的第三對眼睛,來自地獄本身的饋贈。」
盛玉年皺起眉頭:「什麼饋贈?」
「真實。」鬼婆說,「牠的第三對眼睛,象徵著一切的真實,以及萬物的本來面目。」
盛玉年疑惑地說:「我……我不太明白。」
「你當然不懂,」鬼婆嘆了口氣,「牠能勘破命運的迷霧……而一隻能夠看清真實的塑命者,當然擁有了至高無上的權柄——牠將編織地獄的過去和未來,決定萬魔殿的走向。」
盛玉年瞬間了悟。
「七環議會不可能允許牠來裁決牠們的命運。」
「是的,牠們不會。」鬼婆疲憊地說,「所以,牠們聯合起來,策反了穆赫特的三名血親,以此糾集七環的軍隊,攻破塑命者的法陣,在蜘蛛巢中大肆屠戮,一路殺至王廷。」
「在那裡,牠們獻祭塑命者的全族,一切的死靈與活靈,七環全部的大軍,與混沌地獄做了交易。牠們挖出穆赫特的眼睛,那時牠尚且年幼,再用獻祭的儀式,將最後一隻塑命者放逐出地獄中心。」
鬼婆低聲說:「我至今記得那一天……親族的赤血染遍牠的全身,此後歲月無盡,那刺目的紅色從未洗淨,更不消退。」
第91章 塔蘭泰拉喜劇(二十一)
原來那不是天生的顏色。
盛玉年一語不發地聽著,他的眸光深如潭水,沒有人能探究到他這一刻的真實想法。
「所以……不是惡魔領主們不想殺了穆赫特,」他說,「而是牠們做不到。」
「是的,」鬼婆用蒼老,枯瘦的手指,緩緩碾磨藥缽中的骨頭粉末,「挖走一對眼睛的代價,已經險些叫牠們無法承受,更不用說穆赫特同樣是概念性的集合,牠最初的身份,遠高於任何原罪的大惡魔。」
鬼婆說:「即便在地獄當中,這個獻祭的儀式也稱得上極致的惡毒。七環的領主用不忠的,手足至親的血液染紅了祭壇,在穆赫特身上留下了無法磨滅的背叛印記,再用百萬親族和仇敵的骸骨,血肉與靈魂作為籌碼,向混沌本身提出交易。」
「從獻祭儀式的角度上點評,它兼具了完美和大手筆的雙重優點,簡直無懈可擊。」鬼婆低聲說,「不過……」
「不過,完美的概念,與混沌無序的概念相悖,所以它一定有破解的辦法。」盛玉年忽然說,「是這樣沒錯吧?」
鬼婆的手指一頓,牠抬起頭,靜靜地與盛玉年對視。
「你很聰明。」牠說,「哪怕在惡魔里排位,你也算是聰明的那一撥。我很清楚,聰明人自有他們的一套做事法門,告訴我,你接近穆赫特,到底是為了什麼?」
盛玉年揉著自己的嘴唇,若有所思。
他想自己猜的沒錯,鬼婆縱容那些惡魔的計謀,將周競川放到自己身邊,確實含著這樣的心思:牠想知道自己的意圖,或者說,想讓穆赫特知道自己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