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兒這麼輕鬆,就算同事使出吃奶的力氣搞職場霸凌,又能霸凌到哪裡去?
閻知秀心不在焉地摘下一朵花瓣有瑕的玫瑰,隨著水波,推向碧綠的湖面中央。
在他身後,幾名侍祭正在隱秘地交頭接耳。
「就是今天晚上了吧?」其中一個無緣無故地問道。
「是的,星星都連成一線了,就是今天晚上,祂會過來。」
「那我們現在就得離開了……主神喜歡安靜的地方。」
「那……他呢?」
問題一出,風中安靜了片刻。
「不管他!」小團體裡突兀地傳出一個聲音,「他只是一個投機取巧的傢伙,就把他留在這兒,讓他迎接憤怒的雷霆!」
一錘定音,侍祭們身後,閻知秀依舊專心致志地在玫瑰叢里挑揀。他一心二用地想事,沒發現湖畔的精靈和侍從,此時正無聲無息地向後退去,悄悄地離開了這裡。
星光隱沒,天色黯淡地陰沉下來,濃雲猶如倒懸的海潮,翻湧著吞沒了上方的寰宇。一種嗡鳴,一類閻知秀最熟悉的,仿佛白噪音般的聲響,逐漸籠罩了湖面,以及花的天國。
當然,正因為太熟悉了,熟悉到閻知秀在花叢里鑽了老半天,直至檢查完最後一朵玫瑰,他才驀地反應過來。
——不對,怎麼有蛾群飛舞的動靜?
與此同時,弱小的神靈早已蜷縮在祂們賴以為生的形體裡,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只唯恐這疊青盪翠的春湖,這霞光絢爛的花朵,不能給主神黯淡的心情援以半分慰藉,由此遭到了最深重的毀滅。
閻知秀探頭一看,天上真的飛滿了蛾子。
而且是他從未見過的,領毛灰白的蛾子。
它們的鱗粉泛著珍珠的色澤,羽翅上遍布細膩的紋路,猶如烈日穿破層疊濃雲,流光氤氳,奇妙輝麗。
在遮雲蔽日的蛾群中,一隻最碩大的飛蛾正坐在湖邊。
沒錯,是坐。
閻知秀當真從沒見過這樣的姿勢,同樣變成蛾子的時候,德斯帝諾要麼趴著,要麼躺著,可這隻蛾子卻活像是一頭毛茸茸的大狗熊,肚腹彎圓,把自己的身體弓起來,羽翼鋪地,佝僂著「坐」下了。
灰白色的蛾子。
天空,風暴與雷電的君王,主神中最小的,也是最先離開德斯帝諾的那位,安提耶?
閻知秀再一轉頭,看見侍祭們全消失得不見人影,頓時心頭火起,明白了他們打的是什么小九九。
不過,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
我該走了,他對自己說,前車之鑑就擺在那兒,跟這些主神講話,我不可能每次都安然無恙,全身而退,我必須得走了。
他一步一步地往陰影里退,但衣袍擺動時產生的氣流,已經讓天空中居高臨下的一隻風暴使臣發現了他的行蹤。
它驟然轉身,裹挾著無匹的雷霆之怒進行俯衝,呼嘯著撲向未知,撲向膽敢埋伏在暗處窺探的——
「哎喲!」閻知秀被熊一樣的蛾子正正撞中,腰子都差點給撞掉了。
他條件反射般地回手抱住對方,把一頭怒氣沖沖的大蛾摟在懷裡……毛也太多了!簡直壯得摟不住啊!
風暴使臣在人類懷裡撲騰著翅膀,有點呆滯。
閻知秀倒在地上,被壓得動彈不得,只能沒好氣地拍拍蛾子屁股,驅趕道:「去去,重得要命……去年吃的飯都快給我壓出來了。」
蛾子更加呆滯……它的一根觸角立著,一根觸角耷拉著,下意識在人類身上扭了扭。
閻知秀:「?」
拍上癮了還。
等到他抓著花帚,氣喘吁吁地把賴在自己身上不走的賴皮狗鼓搗開,天空上的蛾群已經齊刷刷地盯住了他,湖邊的主神也擰過身體,呆呆地望向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