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愛我,可能我身為毀滅,也不需要你的愛。但你現在和我說著話,我心裡居然感到奇異的寬慰,比一場戰爭的勝利還要叫我高興,」厄彌燭喃喃地道,「那麼你說吧!你的來意是什麼?你說的話,我總是會聽。」
德斯帝諾心頭的煩躁消退下去,另一種不常見的愧疚,悄然蔓延上嘴唇。
「你魯莽,好強,喜愛挑撥爭端,看見流血和傷亡的景象……你確實做過讓我心生不滿的事,我同樣為此嚴酷地責罰過你,或許你說得對,我心裡對你的愛,並沒有那麼多。」
厄彌燭面無表情,短促地「嗯」了一下。
「然而我要說,」德斯帝諾道,「我也有錯,你犯下的那些過失,不是我對你不聞不問,疏於管教的原因。」
厄彌燭的面部肌肉跟著一跳。
「我不會幹涉你在下界的活動,只要你不重傷親族,我允許你和祂們打鬧,只要你能在紛爭中看重是非公正,那麼我就不會懲治你殘忍暴戾的行徑……厄彌燭,我向你道歉,因為我這些年來對你們的冷待與忽視。」
戰神猶如一根木樁,直挺挺地立在地上。
五分鐘後,德斯帝諾忍不住問:「你……還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厄彌燭:「沒有……不!不,我有……」
恍惚地說到半中央,驀然想起理拉賽的囑託,連忙一個急剎車,把話題轉回來。
德斯帝諾耐心地道:「你要跟我說什麼?」
「……或者沒有?」戰神發懵地問,「我,嗯,我想……我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德斯帝諾懷疑道:「好的?那我就回到——」
「我想到了!」厄彌燭絞盡腦汁,終於想出一條如何拖延兄長的計謀,「既然你承認了你的錯處,那麼我想你……說一百聲『對不起』給我聽。」
德斯帝諾:「?」
祂的眉毛在面紗下高高挑起,厄彌燭汗流浹背,感覺自己好像蠢得有點驚心動魄了。
德斯帝諾慢吞吞地重複:「你要我說一百句『對不起』給你聽。」
厄彌燭:「嗯,嗯,呃……啊!」
德斯帝諾盯著祂前額緩緩流下來的一滴汗,沉吟道:「你確實應當慶幸,就目前為止,我的心情都不算太糟。」
祂往前走了兩步,無視身後血親百折不撓的糾纏聲,突然,祂停下腳步,目光如電地掃視厄彌燭,緊接著便展開翅膀,飛掠向人類的所在之處。
隨後,祂很快就看見了那個場景,並且錐心刺骨地嫉妒起來。
理拉賽止住笑聲,祂望見兄長陰鬱燃燒的目光,下意識侷促地站了起來。閻知秀看德斯帝諾跟個鬼似的站在大樹後面,也嚇了一跳。
「你怎麼來了?」他道,「理拉賽剛剛問了我幾個問題……」
不對,閻知秀心說,我怎麼和朝著老婆解釋「這我同事我倆之間什麼都沒發生」的老公一個樣了?
「那祂問完了嗎?」德斯帝諾的聲音放得非常輕。
顯而易見,理拉賽不好跟自己怒火中燒的兄長相爭。祂低頭看了看人類的黑髮,還有其間可愛的發旋,又盯著妒忌得發抖的德斯帝諾——時間不能倒流,祂既然不能在德斯帝諾之前遇到他,更不能在生死之間收穫一份真情,那麼一切全都是遲的,錯位的。
「我的問題問完了。」理拉賽壓低聲音,語氣古怪地說,「你大可和他盡情地團聚,長兄。」
德斯帝諾一把捏著人的腰,像拿起一束輕飄飄的天鵝絨枕頭,閻知秀拍著祂的胳膊:「哎哎!」
不過反抗儼然無用,眨眼間,祂們已經來到空無一人的神殿內室。
德斯帝諾一把摘掉頭冠,沒有多餘的面紗遮蓋著祂的面龐,祂的雙眼看起來像是在憤怒地灼燒,也在傷心地波盪。
「你一直這樣,是嗎?!」神明哆嗦地質問掌心裡的人,「你不停地賣弄你危險的魅力,你把所有的主神——包括我在內——全拴在你的小指頭上,隨你擺布到哪裡就是哪裡!你吸引了祂們的心,祂們的愛,接著又吸引了我的心,我的愛!」
閻知秀睜大眼睛。
「是了,我承認愛你,我愛你!」德斯帝諾絕望地喊道,「我見你第一眼,就不受控制地被你吸引,我一度懷疑這是卡薩霓斯在搗鬼,在用祂的權柄影響我的心魂,可除了我自己之外,又有哪個神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得逞?我愛你,我愛你愛得悶悶不樂,坐在王座好像窮困潦倒的乞丐,可下一秒呢?你的眼神朝我轉過來,我便又被你點燃了,世界在我眼前多麼明亮!我愛你……你怎麼敢對我的愛視而不見?」
神王嘴唇囁嚅,恨得發狂:「我不許你偏愛別的主神!你不可以……絕不可以,對我的愛視而不見……」
閻知秀無言以對——其實是被神惡狠狠地按在懷裡,給臉捂得嚴嚴實實的,想說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這什麼玩意兒?他老感覺有什麼東西硌著自己的臉,連忙暈頭轉向地掙紮起來,兩隻手在神身上亂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