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屁!」安提耶暴跳而起,發狂地揪住祂的領口,「你怎麼敢說這種話,你看他現在是什麼樣子?你讓他一個人上路,你想害死他嗎?!」
「把手鬆開。」智慧之神平靜地說。
安提耶寸步不讓,臉孔猙獰得幾乎開裂,霎時間,理拉賽兇猛地共振神力,悍然擊退了天空主神的脅迫。
安提耶目眥欲裂:「你該死——」
「你以為我想這樣嗎?!」理拉賽怒吼道,眼球爆滿了血一般的紅絲,「你以為我想這麼放他一個人離開嗎?!時間緊迫,我們唯有依靠他的天賦,讓他去找到那條最準確的路!」
「……找到了,之後呢?」奢遮麻木地問,「他找到絕對存在的宇宙之後,結果又會怎麼樣?」
「我們……我們會給他很多祝福,」理拉賽咬緊牙關,太陽穴邊青筋浮現,祂正在努力遏制著自己的眼淚,「給他很多很多……多到裝不下的祝福,這樣他就會跑得很快,保證跑得比虛無還要快……」
祂的臉孔顫抖著,理拉賽不得不大口喘氣,從喉嚨里擠出來的聲音全都變了調,「肯定,虛無肯定會從時間線上追逐著他,可是,一旦絕對存在的宇宙,與虛無相互碰撞,無限的混沌就會隨之爆發……他便能完全擺脫虛無的追獵,他將會……引領一整個宇宙的新生……」
「但這是不可能的,」卡薩霓斯哽咽道,「他早就忘了自己是誰,他甚至不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那是因為我們無法在此處反轉他的光陰!」哀露海特沉聲道,祂的腳下洶湧著一片咸澀的海潮,「倘若我們將他送入無窮無盡的時間線,虛無必然會暫時失去目標,只要抓住這個時機,就可以把他重置回以前那個完好無損的狀態!」
「再然後,」奢遮說,「我們什麼都不能做,只剩下等待了。」
安提耶捂住臉,痛苦地哭了起來。
祂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就在前些天,祂還是全宇宙最幸福的神,祂擁有了愛的人類,隔閡漸消的家人,兄長也在努力融入這個家庭,祂快活得不用翅膀就能飄飛在天上。可是一夜之間,情勢就急轉直下,人類即將被虛無吞噬,只能孤身離開,尋找破局的方法,可祂怎麼一點忙都幫不上?
什麼時間線,什麼天賦,均衡……祂不懂,祂也不想懂!祂只知道人走了,祂的心很快就會潰爛成巨大的空洞,祂是永生的神,所以祂不會死,只會一直這麼活活地疼下去。
「這就是唯一的辦法?」銀鹽微弱地詢問。
「這就是唯一的辦法。」理拉賽回答。
「那誰去告訴德斯帝諾?」銀鹽苦澀地笑了起來,「祂會同意這個方案嗎?你們看看祂!祂幾乎都傻了,痴了,活像個沒有神智的幽魂……」
死寂中,厄彌燭面無表情地站起來,大步踏向祂的兄長。
「厄彌燭!」卡薩霓斯顫聲道,「等等我們,我們跟你一起……」
「就留在這兒吧!總歸我是被祂撕碎過一次的,」厄彌燭冷靜地說,「我無懼一切坦言的後果。」
實際上,德斯帝諾一字不落地聽全了眾神的討論,祂是全知的主神,又有什麼能逃過祂的耳朵?
祂半跪在閻知秀面前,劇痛太甚,以至於祂的心和身體全然麻痹,變得僵硬。
「你還記得什麼嗎?」德斯帝諾輕輕解開人的蒙眼布,祂勉強收攏著神光,讓凡俗的塵埃籠罩著祂的身形和容顏,「你還能看見我的臉嗎?」
人類轉轉眼珠子,困惑地盯著祂。
聲音遲滯地穿過空氣形成的膠水,漫遊到他的耳朵邊上,再以更緩慢的速度送達至大腦。
思維的老舊工廠艱難運轉,他在努力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你還記得什麼……
記得什麼?
世界是白的,空的,在他的眼睛裡留不下一絲痕跡,他的思緒就像握不住的水,再怎麼用力,記憶還是要從指縫間嘩啦啦地泄走。
他的過去分毫不剩,連現在都錨定不住,人的臉孔就像一張薄如蟬翼的,半透明的紙,兩圓瞳孔亮汪汪的,是被稀釋的墨水,隨時都有可能順著紙面溢流出來。
人茫然地抬起一根食指,指向自己。
「……我?」
我還記得我,我在這裡,沒有消散。
我記得一種感覺,那似乎很重要,它曾經填滿我,又叫我覺得疼痛。
「愛……」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
人類仔細地觀察著眼前的傢伙,突然發現祂好像很眼熟!儘管祂的臉看過就忘,可是那種感覺……就好像祂在自己面前晃悠了千萬年,想忘都忘不掉。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