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九如奔回客棧,驚魂未定地爬到床下,躺回自己的身體;東西奔回樹幹後頭,怨憤地抱著自己燒毀,潰爛了一大塊表皮的軀殼。
真的太恐怖了,一人一魔不期而同地想,好可恨!
翌日,賀九如自夢中甦醒,這次醒來時,他卻是躺在床上的。
倘若沒有惡鬼作亂,今日往後,鎮上的人應當就能睡個好覺了。
他打了個哈欠,揉著酸痛的肩膀走出客棧,眼前卻仍舊不見人影。賀九如覺得奇怪,他找了一圈,只看客棧里,掌柜和店小二全在各自的房間呼呼大睡,外頭的街道同樣是一片甜睡好夢的氛圍。
賀九如笑了下,自去後院打水,燒柴,隨便熱了些米飯菜蔬吃了。一直等到晚上,掌柜的才驀然從睡夢中驚醒,蓬頭亂髮,衣衫不整地坐在大堂,恍然猶如隔世。
「掌柜的醒了?」賀九如笑著問,「勞您這兩天照看,敢問哪家的乾糧物美價廉?我補充些食水,也好繼續趕路。」
掌柜的盯著他,即刻仿佛電打了一般跳起來,劈手揪住賀九如的衣袖,一口咬定,說他身上必有什麼辟邪驅惡的寶物,又跪在地上,千哭萬嚎,求貨郎將這個「寶貝」賣給他,多少錢他都能出。
賀九如被他纏得不行,又不好說出真相,正你推我搡的時候,兩個店小二聽得動響,也跟著跑出來跪下,要賀九如「千萬救他們一命」。
貨郎無法,只好把自己在上個村兒沒賣完的香包拿出來,告訴他們,裡頭填了安神的符紙和草藥,在床頭掛上一個,以後便不必愁夜裡安睡之事了。
「五十……嗯,六十六!算你們六十六文一枚,這個價錢可以罷?」賀九如使出點生意人的小狡獪,臨時漲價一波,「可以的話就給……哎別搶別搶,這還有,別搶啊!」
一頓狂風驟雨的搶貨,他的袖子險些被瘋狂的店小二抓破。臨到出門,賀九如喜滋滋地數著這次的進帳,覺得昨夜受到的驚嚇,付出的勞累,此刻都算值了。
第二天清早,推著貨車,他樂呵呵地補充了路上的乾糧,填飽水囊,忍不住搖晃著叮噹作響的撥浪鼓,繼續朝東邊的方向走去,那裡有他此行最終的目的地。
日升月落,夜色晦暗。
賀九如又得在林間搭起他的小帳篷了,不過這一次,他得先補好自己的氈毯。
他掏出針線和碎布,就著火光,一針一線地縫補,恰逢此刻,林中風聲一響,帶起了一股……一股怪味兒。
賀九如抬起頭,表情有點絕望,有點無奈。
「你到底想幹什麼?」他長嘆一口氣,接著填下一針,「你這麼跟著我,是想吃了我嗎?」
篝火一滅,再一亮,賀九如對面,已經站著一個詭譎可怖至極,同時也眼熟至極的身影。
作者有話說:
賀九如:*眯起眼睛,打量*呃,你好醜……
黑泥:*傷心了,但並不知道傷心是什麼情緒,只是心口有點痛*
賀九如:等一下!*開始灌酒*
還是賀九如:*喝醉了,眯起眼睛,打量*呃……還是不行,你好醜……
黑泥:*很傷心,但仍然不知道傷心是什麼情緒,只是靜靜地坍塌成一團*
第217章 太平仙(七)
賀九如被丑得沉默了,忍不住閉上眼睛。
只是他跟著睜開眼睛——便如火堆熄滅又亮起時的效果一樣,那張畸惡得慘絕人寰的大臉已然越過了篝火的界線,瞬間貼到了一個和他極其接近的距離。
賀九如:「!」
賀九如渾身一激靈,雞皮疙瘩掉了滿地,他手裡長針霎時調轉方位,不受控制地往對方身上連連戳刺:「走開走開!誰讓你站這兒了!」
東西吃痛,表皮被刺得一陣翻騰,急急往後退。
這一來一去,地上的火堆不要說滅,早就腐朽得如爛泥一般。賀九如半是害怕,半是生氣地大嚷:「你看你!前天夜裡也是你弄壞了我的火,是不是?!你當適手的木柴那麼好撿,火石那麼好打?你賠我柴火,陪我氈毯!」
東西不知道什麼是「弄壞」,更不知道什麼是「賠」,它只知道活人正衝著它喊叫,聲音很大,它有點害怕了。
東西再往後縮了縮。
賀九如見它三棒子打不出個屁,確實是個不會說話,沒什麼靈智的渾噩模樣,心知要賠也無望,只得放下針線活,先站起來,重新拾柴點火。
他起身掰樹枝,東西就站在原地,默默地不知在想什麼。
不一會兒,賀九如抱著一捧新柴回來,見它還在原地,猶豫了下,大喝道:「走遠點!」
東西被他嚇得一僵,聽出語氣里的排斥之意,接著朝後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