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翎抿起唇,終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三十六計走為上,頃刻消失在原地。
兩個月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現在的白翎深刻意識到,裴響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了。他簡直不敢細想,到底什麼程度的情緒會讓他靈力暴漲到直接結丹。
還指望師弟自己收心的話,未免太混帳了。可是已經走到如此地步,不得不硬著頭皮上。
白翎剛出折雨洞天便打起了退堂鼓,不知等會兒怎樣面對師弟。但要是拖著不去找他,裴響又不一定會來見自己。
白翎心中七上八下,實在難捱,一拳打折了路旁的樹。他張口呆愣片刻,一邊不停地鞠躬道歉、畫了個線條抖動的「復原符」,一邊同手同腳地繼續往虞淵跑。
人家搬到木屋裡,近距離陪他閉關,明知他閉關期間感覺不到外物,還在那破地方住了兩個月——他出關後主動去找師弟怎麼了!成熟負責任的師兄就該去跟師弟報平安!
白翎囫圇過了心底的坎,腳下生風,路過全性塔時忽然剎住,拐進神鳥齋。槐花的花期已過,他後知後覺地感到了山間涼意,原來是秋風初起,白露時節。
白翎惦記著上回沒吃進嘴的槐花糕,可惜只能買到桂花的了。好在桂花也不錯,甜味沒那麼重,師弟喜歡。
白翎終於離了道場,放眼北望,是一片地廣人稀的荒原。虞淵正如其名,妖霧四起,日光晦暗。尚未靠近,已有沾染著魔氣的怪風撲面而來,令人骨寒齒冷。
白翎記著田漪所說的「爭鳴關」,在腦海中回憶霽青地圖,往一個方向行去。又跋涉了十餘里,一座猙獰關隘映入眼帘。
此地最為兇險,因為是老祖迷陣的薄弱處,魔修們往往從此地突破。道場修建了高關厚牆,布下天羅地網,仍不能完全阻止魔修過境。
修為淺顯的弟子們,通常是不被允許進入爭鳴關的。然而在關口左右,張貼著長長排行,白翎打眼一掃,立即瞧見了裴響的名字。
排行榜是一道法陣,根據修士們上報並經過核驗的戰績,實時變動。裴響名列前茅,上下皆是紅色的地級甲等或乙等,他一個黑色的玄甲在中間格格不入。
目光落在旁邊的修為上,就更讓人驚訝了。整頁排行榜除了裴響,淨是金丹期,唯有他是築基後期。
後期?白翎一怔。
看來在他閉關期間,師弟也突破關竅,育成靈根了。可惜錯過了此等重要之事,他連師弟的靈根品質都不知道。
白翎忍不住嘀咕:「阿響肯定也是上上品。」
他登上高牆,瞧見幾座塔樓,分別供修士們登記入場、上報戰績、領取獎賞。仙友們來去如煙,偶有佇立於牆上者,皆是宗門師長,在此眺望弟子們的表現。
白翎忘戴幕籬,甫一露面,便引發了眾人矚目。
一名小道童好奇的聲音響起:「那位仙長是何來歷?好標緻的人物……」
「咳咳!」旁邊的真人臉色驟變,然而已經和白翎對視上,僵立片刻後,上前行禮:「見過白真人。聽說你結丹功成,特此慶賀。在下……」
後面說的某某山某某居士,白翎左耳進右耳出,視線飄往牆外的千里荒原。直到聽見此人說改日必攜薄禮登門,白翎才轉回來微微笑道:「不必了道長,好意心領。請問你見到我師弟了嗎?」
此人似沒料到他和傳聞中不同,是個彬彬有禮之人,愣了愣道:「您說裴小友?啊,他同敝派弟子同去關外的,恐怕要入暮才會回……咦。」
話音未落,數道遁光從遠處馳來,此人面露迷惑:「今日怎麼提前回來了……莫不是碰到了什麼人。」
中年男人的神情略緊,瞄向遠處的塔樓,那邊支著幾座華蓋,令他諱莫如深。
不過,白翎已經被疾馳來的遁光們吸引了注意,心裡想道:「大概不是碰到了什麼人。是木屋的法陣,讓阿響知道我出關了。」
果不其然,一襲黑衣身影率先落地,仙劍自動歸鞘。牆頭風大,少年人束在腦後的長髮飛散,夾雜著兩條朱紅緞子,其上銀紋閃光。
白翎與之四目相對,兩人都沒有開口。
另一個年輕人隨後落地,卻大聲笑道:「難怪裴兄提前走,原來是你嫂子來了!」
第80章 八十、濯纓
白翎聽見這個稱呼,有那麼一瞬間,完全沒反應過來。
他的目光先落在了裴響身上。
多日不見,師弟竟然纏了很多繃帶。裴響的脖頸和手腕上,無不裹著一條條的白紗布。因他特異的功法與體質,並無血跡,但是連指節都用紗布纏住了一半,不知是否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傷痕。
白翎目光微動,下一刻才對年輕人道:「你叫我什麼?」
「哎?」年輕人往裴響靠了靠,問,「我認錯啦?」
他是個自來熟的,不等裴響開口,白翎重新行禮,說:「鄙人丹青一脈,曲映。剛才多有得罪,請問仙友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