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翎一愣,旋即想起,三十七天前,正是兩人在蘭林之間,首次戳破心意那天。
他眼睛發酸,苦澀地明知故問:「開心什麼呀?」
聲線不自覺地放緩了。
可是這個問題,裴響沒有明確回答。
他沉默一會兒,倏地輕笑了一下。
白翎驚訝地冒出腦袋,,直勾勾盯著裴響,懷疑自己聽錯了。然而,星光稀薄但晴朗,柔和地鍍了少年人滿身。他走近一步之後,離開了呼嘯的寒風,靜靜地站在燈下。
一點幽微的笑影殘留在裴響靨間,整張臉皆因此變得生動。畫活了,天上星掉下來了,就落在白翎手中。
縱使他對上白翎的視線後,立即將唇畔的弧度抿去,依然似初雪消融,留下了痕跡。
白翎喃喃道:「……這麼開心?」
他其實知道,師弟是因他親吻後的那幾句表揚而高興。白翎沒過腦子冒出去的話,看似調戲人的浪語,實際卻是最真誠的。
無意間,他已經兌現了「講一句真心話」的賭注。
白翎面色微紅,盯著師弟面上未散的笑意,只覺根本沒看夠。他後知後覺地想到,以後再怎麼嘴硬都沒用了。
親完人家忘記抹嘴就算了,他還夸師弟嘴巴軟親著舒服……這和告白有什麼區別?怪不得師弟會笑。
不過白翎望著此時的裴響,竟覺得能讓他笑的話,自己像被撬開的蚌似的表明心意,也沒什麼。
他幽幽地說:「阿響。你聽過一個故事嗎?叫『烽火戲諸侯』。」
裴響在桌前坐下,重新沏茶。他道:「不曾聽過。」
「以前有一位昏君,非常愛自己的妃子……但他的寵妃不愛笑,可能因為不愛他吧。總之,為了哄愛妃開心,昏君點燃了烽火。這你應該知道了,是敵軍進犯的時候才點的東西。」
白翎也磨蹭到桌邊坐著,不過沒取下幕籬,念叨著前世的典故。
裴響聽得專注,道:「虞淵的塔樓上亦有烽煙。」
「對。昏君的諸侯王——就是他的小弟們,看見烽火全跑來了,結果發現什麼事也沒有,氣得半死。昏君快亡國了,但他高興得很,因為他的愛妃瞧見諸侯們兵荒馬亂的樣子,終於被逗笑了一下。」
新茶被推到面前,白翎攏著茶杯暖手。
他鄭重地說:「我現在好像那個昏君。」
裴響靜靜地看著他片刻,問:「我像你的愛妃嗎?」
白翎:「……」
白翎維持著高深莫測的表情,說:「大概是吧。反正,剛才看見阿響笑,我覺得總是因為你發瘋都不算什麼了。阿響,我希望……希望你以後每天都和今天一樣開心。」
「可是我不像典故中的妃子。」裴響也和他一樣攏著杯盞,停頓片刻,才道,「她不愛昏君。」
白翎:「………………」
狂跳了許久的心臟又猛地鼓動,白翎倒吸一口氣,忙別開臉。
恰在此刻,檐下的雨鈴轉了。風鈴因風而響,雨鈴自然由雨而動,遠處的天幕變得模糊,很快蔓延而來,一場秋雨無聲無息地浸潤了天地。
全性塔外,在晴天隱匿的靈符,於此刻亮起,勾連成環繞塔身的法陣。雨幕被隔絕了,只聞瀟瀟夜雨灑山河,一時間融化了風聲。
白翎抿一抿嘴,又張了張口,良久才道:「真的嗎?那確實……不完全一樣。」
他裝模作樣地挑起垂紗一側,端茶來喝。茶水溫度正好,衝散了秋夜的涼意。白翎自知不能這樣下去了,良辰美景,佳人在側,仿佛要讓人無休止地沉溺下去。
他清了清嗓子,道:「你被賈濟堵住,到底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