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徵道君眯眼看著二人二劍,忽然將手一松,法杖不見。
她負手回到最初站的地方,不偏不倚,在白翎裴響中間。葉家家主戰戰兢兢地問:「道君啊,情、情況如何?」
「裴響進入了白翎的心境,心境之中,便有兩個裴響。除白翎本人以外,心境裡的少年裴響,是最易發覺入侵之人存在的。裴響可以稍微喚醒白翎,但萬萬不可驚動另一個裴響,否則……」
家主顫聲道:「否則如何?」
太徵道君說:「裴響被叮囑過的事,決不會犯錯。他有如此疏漏,一來深陷他人心境,自我神智已開始搖盪;二來,定是他有意為之。否則如何,只能看他究竟要幹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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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翎昨夜睡得不好。
他勉強睜眼,瞧見昏暗的帳頂。暖融融的日光被窗欞切成一條一條,歷經幾層紗幔,輕柔得誘人。
他不知為何,明明睡到了自然醒,還是覺得頭腦昏沉,好像有誰在他腦袋裡打了一整晚似的。
白翎發出哀怨的哼叫,把自己抻得像一張弓。不曾想,他這一動,竟然碰到了什麼。
「誒?」
白翎一愣,轉頭與身邊人四目相對,驚訝道,「阿響你沒去上課嗎?現在幾點了!」
微薄的晨曦下,身著墨綢中衣的少年側身而臥,靜靜地望著他不語。兩人蓋著同一床被褥,枕著一樣的枕頭,發尾交織,棕色混進了烏黑。
「講壇臨時取消了。」裴響淡淡說道,面不改色。
「這還能取消……太臨時了吧。」
白翎頗覺疑惑,可是裴響修行是最不用操心的,他向來自有打算。即便是找藉口誆白翎,也肯定有他的規劃和理由。
小孩不說,白翎不好問,又上下打量師弟幾眼,還是覺得哪裡不對。
他想起什麼,道:「願意蓋我的被子啦?」
睡前不是撩開了麼。
裴響說:「山間夜涼。」
白翎點點頭,又道:「不睡床邊邊了?」
眼下離這麼近,一伸手就會碰到,倒讓白翎有點不習慣。
裴響說:「師兄,你搶被子。」
白翎:「啊。」
是嗎?他還有此等惡習??
想想每天起來,床褥亂成一鍋粥,可能是這麼回事。白翎無辜地眨眨眼睛,立即將此事掲過:「好吧好吧。」
他下地洗漱,果然和之前一樣,銅盆里的清水尚溫、柳條沾好了青鹽,連晨起該喝的茶也新沏了一壺,倒出熱騰騰的一杯。
以前茶是單獨放案上的,眼下都擺在一起。白翎略一思索,看來師弟在用行動默認,以前的熱茶也出自他手?
那昨晚還否認得臉紅心跳的。
白翎往床上瞄去,裴響亦已下地,背對著他,正在更衣。少年人身形挺拔,不過已能預見,日後寬肩窄腰、身姿修長,必然是很符合劍修兼具力量和風骨的儀態。
可是,裴響什麼時候會當他面換衣服了?
白翎突然晃神,這一刻,眼前閃現出了截然不同的場景——床畔更衣的裴響不見了,另一個裴響站在他跟前,正握著他雙肩呼喚:
「師兄!」
眼前的裴響萬分鮮明,卻與他仿佛隔世,聲音、觸感,全然沒有,唯獨這個瞬間,白翎生出了短暫的幻覺!
「啪嗒」一聲,漱口的水杯跌落在地,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