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翎清楚,尹真口中的「那個人」,就是斬月。
可是,他一個來自現代世界的普通高中生——怎麼會是上天欽定的救世主?!
白翎說:「別開玩笑了尹兄。如果你說的是真的,為什麼讓我活到現在?你何必讓師尊去撿我回來,不怕我毀了你的飛升大業麼!」
「留你,自然有留你之用。」
一丈之隔,尹真總是黯淡無光的雙目倏地抬起,下一瞬已至白翎近前,「為了你修的《喜樂諸天奇經》!」
寒光交錯,不知何時投下了七道劍影——斬月身隕,他的七柄仙劍淪為尹真的戰利品,如今被他的先天劍骨操縱,劍尖盡指白翎!
「師兄。」
一聲輕微的呼喚在背後響起,與此同時,兩隻冰冷的手撫上白翎雙臂。他感到了背靠的懷抱,暗香刻骨銘心。
裴響握住白翎的手抬起,在他耳畔輕語:「他可以,你也可以。」
心隨意動,指令不過是一念之間。七柄仙劍突然凝滯,似被兩股同樣強悍的力量撕扯,止步不前!
尹真道:「真是陰魂不散啊裴響——這樣了還能行動?……嗬!」
他本欲對白翎出手,不料提著的頭顱突然張嘴,狠狠地咬住了他!
賈濟的軀幹不知還在否,脖頸的斷口迅速生長血肉。尹真抽身而退,一息間連出百拳,將他新長的軀體轟成爛泥。
「姓白的動手啊——我拖住他!你快使你那陰陽契!!」
賈濟不知尹真是當年的活石人,還以為白翎體內的陰陽契可以將其誅殺。然而,此時的白翎如墜冰窟,緊攥著身後之人的手,生怕放鬆一點、就將墜入無間地獄。
尹真以為七劍被定住是裴響所為,殊不知,剛才的瞬間白翎能萬分確認——
馭使七劍的不是裴響,而是他!
擁抱耗盡了最後一絲生機。
耳後的吐息漸輕,師弟埋頭在他頸側,好像睡著了。
「阿響?」
白翎停頓許久,終於問出了他一直沒敢問的問題,「我到底,是怎麼活過來的?」
尹真已經和賈濟打到了塔外,劍光在血肉浪潮中明滅。
尹真難以脫身,再看蒼雷愈來愈強的跡象,決不能以替身歷劫了,他必須親身上陣,以平天怒!
「都給我滾!!!」
無數虛空同時出現,籠罩了廣場。凡是離得近的人或物,全都被大力吸入,頃刻似泥牛入海,有去無回。
白翎靈台發亮,《喜樂諸天奇經》作出了回應。尹真不止修了《片葉搜魂真跡》、《太上迢迢密文》,他還有《喜樂諸天奇經》!
白翎頓悟了尹真那句「有留你之用」。
功法臻至完滿,必然要「喜怒憂懼」四字齊全。但如白翎只知「喜怒」為「愛恨」,不知「憂懼」為何物,想必尹真也有無法體會的字,要向白翎求解!
他想也不想便猜到了,尹真——活石人,從未感受過的是「喜」,也就是「愛」。
而他呢?
憂懼……
在生離死別的剎那,他甚至沒有注意,這二字是否變了。
虛空撲來,將他們吞噬。
這是時空的亂流,無人可以違抗。白翎死死抓住師弟的手,喊他的名字,那雙眼睛卻再未睜開。
無法匹敵的偉力令萬物失散,他們也不例外。
白翎手中一空,許多零碎的畫面因光陰倒轉,歲月逆流,驀地呈現在他面前——
他看見顧憐獨對數十名千境魔修,鏖戰了無數次日出日落,直到劍輪卷刃。不知何故,顧憐始終不用法眼觀測敵方弱點,最後力竭而亡。
他看見林暗守城殿後,女修望著城外一望無際的魔物,面色蒼白寧靜。她取出玉牌,留下一句「好好吃飯」,隨後將玉牌一擲,躍入了魔潮中。
玉牌下一刻被箭矢釘碎,她也被魔物淹沒了。
他看見太徵道君紮根在新河郡,與神樹融為一體。她的意識消散,徒留千萬片柳葉庇護民眾,春風吹又生。
他看見諸葛悟孤身回到霽青道場,和當年一個人去給問鼎一脈下戰書一樣。不過這次的戰書僅填了邀戰之人的姓名,受邀方寫的是「霽青道場」。
劍修大開殺戒,靈氣和魔氣翻湧不休,直至他神魂崩潰,在徹底陷於狂亂前,捏出「九幽黃泉印」悍然自爆。
白翎看見了自己的屍體,躺在青玉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