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她在三奶奶和大伯母家住著時,她爹也會給她買東西,但是都直接交給三奶奶或大伯母收著,不會直接送到她面前。
三奶奶和大伯母會告訴她說,這是你爹給你買的,那是你爹送來的,她就是聽一聽,不會刻意去想,刻意去記,刻意去看。
仿佛她不想、不記、不看,就可以無視他的愧疚,就能為娘親和哥哥報仇似的。
可是,真的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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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記得小時候,她爹是很要面子的一個人。娘親交代他捎個針頭線腦的他都會覺得不好意思,還買糖葫蘆哄她,讓她進店裡給老闆付錢。
他就在門口守著,等老闆把針線包好了遞給她,他再接過去,抱著她回家。
可當初那樣要面子的一個人,如今卻能面不改色地買她喜歡吃的糕點,買女孩子穿的布料,給她買絹花首飾。
明明才過去六年,可他卻像是老了十歲還多,臉上總是愁苦的,也只有這幾次家裡人多熱鬧的時候才高興些。
大概是娘親離世,哥哥離家後,他就將所有的關愛都傾注在她一個人身上了吧。
而她卻少有回應,待他甚至還不如待三奶奶和大伯父大伯母那樣親近孝順。
所以他才這麼孤苦吧,明明有兒有女,卻過得像個孤家寡人。
她有時也想對他好一點,可有一種情緒根深蒂固地扎在她心裡,她放不下。
即便劉氏奈何不得她,她也討厭劉氏,可隨著年紀漸長,她漸漸明白,是劉氏入侵了她原本完整的幸福美滿的家庭,讓它支離破碎。
而這種入侵,哪怕她爹並不樂見甚至不曾預料到,但也是在他的默許和不作為下完成的。
從那時候起,就有一種憤懣、委屈和無助摻雜在一起的情緒潛藏在她心底。
娘親走了,哥哥走了,連爹也有了新的妻子和孩子。
曾經有很多不懷好意的人對她說過,她娘不要她了,她哥哥不要她了,她爹也不會要她了。
那些言語,那些惡意,對於當時才八歲的她來說,不啻一場災難。
而當她明白女子懷胎十月才能生出子嗣後,娘親的死和哥哥的出走似乎都有了理由。
她對江留青多了一分疏離和怨念,哪怕隨著娘親每次入夢對她的開解淡了許多,但終究還在。
哥哥一日不回來,那種憤懣就無法消除。
她爹對她越好,她就越憋氣。
「我沒事,你也早點歇著吧。」
腦子裡思緒紛飛,江銜月想不清楚,乾脆就不想了,她站起身將東西抱了滿懷,回了屋子。
明明身體很累,可當她真的躺到床上,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娘親離世後,她常常會夢見她,夢見她們一起生活過的那個世界。
她有時會想,會不會娘親沒有死……其實她是天外來客,在這裡完成了她的宿命,就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去?又或許,她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歷劫來了,劫數歷完,她就回到天上去了?
娘親說過,只要她在哥哥生辰的時候,在枇杷樹上虔誠祈禱,哥哥就會回來。
可她每年都守在枇杷樹上,等了一年又一年,祈禱了一遍又一遍,卻從未有過哥哥的消息。
哥哥真的會回來嗎?
月上中天,江銜月斜倚在枕頭上,看著窗外,直到窗戶紙上映出的枇杷樹影都模糊起來,才沉沉睡去。
第17章 這字跡,夥計能看懂嗎?
江銜月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不是自己醒的,是被江留青叫醒的。
「月兒,是不是身上不舒坦?」江留青站在西廂檐下,敲了敲窗戶,「快晌午了,起來吃點東西再睡!你大伯母一早炸了糖糕,喊你過去吃,你沒起,她端了一盤來,還在鍋里熱著呢。」
江銜月應了一聲,腦袋昏昏沉沉的。她緩了一會兒,穿上衣裳起身。
吃糖糕的時候才知道,她沒起這一上午,好幾撥人來找她。
先是大伯母來送糖糕。
然後是江濤,他過來喊江銜月捉蝦捉黃鱔,聽說江銜月沒起,他只好自己溜達著去河邊放籠子。
再然後是春月,來喊她去摘山莓,聽說她沒起,蔫蔫地走了,說晚點再來。
春月走後沒多久,董桃林和董杏林也來了一趟,也沒說幹啥,轉了一圈又走了。
江留青一邊念叨,一邊盛粥。
江銜月隨便洗漱了一下,臉色有幾分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