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沈婷把杯子端到了嘴邊,猶豫了幾秒還是放在了院子裡的石桌子上,她拍了兩下木椅上的落葉,說道:「你還是個孩子,總是一個人也不是事,媽媽是想把你接到北京,以後媽媽會好好照顧你,希望可以彌補這些年對你的虧欠。」
沈婷仰頭望著他,院子裡的樹影婆娑,大概是月色被霧遮蓋,不然她怎麼看不清十幾歲孩子的心思。
周辭未沉默片刻後,坐在搖椅上晃了兩下,他聽著耳邊的蟬鳴聲閉上了眼睛:「上學的順序是幼兒園、學前班再是小學,然後初中高中再到大學。」
沈婷沒明白他話里的意思,只順著他的話說道:「小未,你和媽媽去北京,媽媽會盡我所能的補償你,將來你想出國留學我也會幫你。」
周辭未輕敲了兩下扶手,說道:「周吉祥欠下的債都要他來還,街頭巷尾鋪子的燈都滅了,維修鋪的燈都還亮著,手藝活賺的是鄰里街坊的錢,偶爾碰上家裡困難的,還要貼錢修東西。還債剩下的錢能維持生活已經很難,對我那時候的我們來說,上幼兒園和學前班只會讓生活更難,可爺爺從沒想過拋下我。」
「我不怪你,但也只能到這樣。」周辭未伸手接過落下的葉子,說道:「這是我長大的地方,我捨不得走,也沒動過念頭。」
沈婷勸道:「小未,你總不能一輩子都留在鎮裡,外面……」
周辭未打斷她道:「為什麼不能?」
長久的沉默讓這場對話無疾而終,沈婷氣周辭未的沒出息和眼界低,但又記著要帶他回北京的事情。
第二天還是在飯店提前點了餐,然後提著保溫桶去了周家,畢竟除了這個多年沒見面的兒子,沒有誰能替她名正言順的進入顧氏。
今天一早夏祁安和夏政起了爭執,看那架勢打起來就是時間問題,宋憑過來找周辭未幫忙,周辭未門都沒來得及鎖就跟著人走了。
等他回來的時候,就看見沈婷站在衣櫃前,散落了一地的信件草稿,而她手中攥著的正是他修改數次的信。
這些都是他要給夏祁安的生日禮物。
周辭未撿起摔在地上的拍立得,一把扯過她手中的信件:「誰讓你進來的?」
沈婷攥著桌子拐角,努力調整呼吸,片刻後道:「跟我到北京,和他斷乾淨。」
沈婷見他仍不說話,只是不停的撫摸拍立得破損的地方,堵在心口的氣逐漸爆發。
即便周辭未是她生下來的,但身上流淌著的還有那個人的血,就算不賭,骨子裡的劣根性也變不了。
她從未期盼過這個兒子,如果不是為了顧氏,不管周辭未喜歡男人還是女人,和她都沒任何關係,要是閒來無事聽人提起,她也只會笑著回一句和她有什麼關係?
現在不同了,她必須認下這個兒子,周辭未也必須跟著她去北京,入了顧家,那他代表的就不是他自己,而是她的體面。
她決不允許她的兒子有一點污點,包括他的性取向。
她拽過拍立得,朝著地上重重的砸去,怒道:「你爺爺要是真的對你好,就不會把你養成了一個變態!」
周辭未攥著那封信,臉色如同掉進了冰窟窿里,沈婷見他遲遲未說話,剛浮出的不確定性徹底煙消雲散。
她怎麼忘了,她的兒子正處在迷茫又彷徨的時候,而她只需要把這一切在他心底不斷放大。
沈婷揉了兩下頭髮,耳邊的髮絲松松垮垮的搭在那裡,她小心翼翼的撿起地上的拍立得,軟下聲音同他說道:「兒子,這條路不好走,這裡人的眼界和接受程度遠不及大城市高,就算你不在乎媽媽和別人的眼光,那他呢?你信中提到的男孩子他也不在乎嗎?」
周辭未鬆了力氣,那封藏著少年心事的信件落在四分五裂的拍立得上。
周辭未慌張開口道:「別說……了,別說了。」
「你信里提到的一切,對他來說只會是負擔。」沈婷攥著他的胳膊,紅著眼眶道:「只會讓他為難,而你也不會快樂,有些窗戶紙不捅破才是為了彼此好,你為什麼一定讓自己難堪?」
是啊,他不在乎,那夏祁安呢?自己獨自一人在世上,旁人說再多的話,對他來說也是無關痛癢,可他還有夏叔叔。
這些年夏祁安已經過的太過艱難,他又何必要拉著他和自己一塊走這條路。
周辭未靠在牆邊,望著玻璃窗前的書桌,久久未再說話。
要是他的感情會讓夏祁安陷入兩難,那他寧願讓這段感情無法窺見天光。
沈婷握著他的手道:「和媽媽去北京好嗎?離開這裡,對你們彼此都好。」
周辭未拒絕道:「我不會……再跟他提,但也不會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