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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

他聽聞這個答案,笑得前仰後合,露出只剩一點皮肉作頭和身子連接的脖頸處,傷口新鮮如初。

他抹去眼角笑出的眼淚,雙手一拍:「罷罷罷!那我就再助你一回!」

說罷,他一邊仰頭往嘴裡灌酒酒,一邊手持利劍飛舞,刀光劍影間,將那些攀附在離鼎天身上的惡靈通通斬於劍下。

酒水從他空空的頸脖處流出,但他毫不在意,只是依然眯著醉醺醺的眼睛,對著往上走的離鼎天,低聲一句輕吟——

「天欲晚來雪,能飲一杯無?①」

好友啊好友,哪怕你斬我於劍下,殺我於桃花樹下,可天晚了,要下雪了,你還能再與我喝一杯暖酒嗎?

前塵往事,不如斟酒一杯,向我賠罪。

愛飲酒的好友留在過去,愛吃糖的養子卻站在上面的脊椎骨等待。

離鼎天也記得他。

剛出生的他只有小小一個,他抱在懷裡,像抱著一團雲。

從爬到會走,從搖搖晃晃地握劍,到名震一方的劍客,離鼎天親眼看著他從懵懂到意氣風發。

他真的很了不起。

隻身闖入仇人的地盤,在萬人中取仇人項上人頭,從萬人包圍中殺出,回到自己身邊。

哪怕身受重傷,在自己妄圖取其性命時,仍然奮起反抗,甚至差點將自己殺死。

他雙手持劍擋住自己劈下來的攻擊,他們靠得那麼近,只需要他奮力一甩,自己就會被擊飛,然後趁機給自己一劍,他就安全了。

可是最終。

重傷的他似乎已經到了極限,鬆開了那柄橫在面前護命的長劍。

所以再次見到離鼎天時,養子是抱著自己頭的。

養子站在上面看了好一會他和好友的交談,見他上來才開口道:「喂,老頭,帶糖了嗎?」

離鼎天搖頭。

「嘖,沒有還要把我叫出來解決麻煩。」

養子眉頭一豎,雙手將頭摁回空空的脖頸處,在離鼎天超過自己所在的位置時,頭也不回地說——

「僅此一次,不要再把我叫出來了。」

「老頭,我不欠你了。」

數十年的養育之恩,一條命,一次幫助,錢貨兩清。

離鼎天沒有回頭,只是許久,才輕聲回答:「好。」

從此,他不欠他,再無瓜葛。

世間的恩怨紛雜,有心軟的,自然也有心硬的。

走到六重天那一段路時,除去惡鬼嘶咬,恨意纏繞,那些破碎的小秘境中轟然死去的生靈也將化作簌簌的冷風,讓離鼎天的眉間耳廓凝出結晶的冰霜,短短几個呼吸間,他就變成了一座行走的冰雕。

「喲,殺我時不是很了不起的嗎?怎麼現在就不行了?」

在離鼎天因為寒冷而無法保持身體平衡,差點往後倒去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股巨力,將他踹回了前面的台階上,他跪趴在登天路上,身上的衣服早就變得破破爛爛,看著狼狽無比,不比乞丐好多少。

離鼎天試圖用手撐起身子,但嘗試了幾次都失敗了。

看他這樣,說話的人依然不夠解氣,直接一腳踩在離鼎天頭上。

「起不來,就別起來了。」

頭生獸耳的少年面無表情,非人的獸眸里滿是怨恨:「給我爬著去。」

他永遠不會忘記,他只是在鄉間想找一件民房小憩片刻,竟就此命喪黃泉。

天降橫禍也不過如此。

而殺了自己後,這人竟然還不滿足,還要將他抽骨鎖魂,完成什麼撈子計劃。

可是——憑什麼?!

憑什麼我就要成為你計劃的一部分,憑什麼我就要為天下狗屁不認識的蒼生不得安寧?!

憑什麼是我?

為什麼是我?

少年將所有的怨恨都傾瀉在離鼎天身上,卻在離鼎天可能要倒在自己這一段時,出手為他許了些許力量。

此刻的離鼎天四肢充斥著被惡鬼撕咬過的痕跡,別說站起來了,他只能手腳並用,在登天路上艱難地攀爬,牽動著全身都傷口,可眾生的怨恨卻附著在這些傷口上,宛若在潰爛處撒上食言,強烈的痛苦並非常人能夠忍受,離鼎天雖然咬緊牙關,還是有些許嗚咽從齒間溢出。

就像離鼎天喚醒他們時說的那樣——救他,不是為了幫他,而是為了折磨他。

少年當然會讓離鼎天往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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