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迪尤爾對比起那個心黑到可以流油的未來的迪尤爾簡直就是朵可憐無助的小白花,他的情緒太明顯, 微微低著頭的樣子實在可憐, 以至於讓板著臉裝嚴肅的原一都心虛了起來。
但想想迪尤爾做的那些「好事」, 原一那點心虛就蕩然無存了。
「不要想那麼多,反正……」
原一身影漸淡,留下了一句不算安慰的安慰:「好歹我還願意來找你。」
說完,原一就徹底消失不見。
靜悄悄的房間裡,只剩迪尤爾淺淺的呼吸聲。
唯有年輕的迪尤爾站在原地沉思良久,絲毫不見剛剛的失落,眼裡若有所思。
——吾主比他想像中,還要更加善良呢。
這個本該被眷屬嗤之以鼻的品質放在吾主身上後, 忽然就變得無比的高大和崇高。
他的手撫過層層羽翼,抬頭時與對面鏡子中的自己四目相對。
年輕的迪尤爾開始回憶吾主降臨後的所有細節——少年的體型、下意識的嫌棄、變扭的親近。
種種的反應都為他描繪了一個未來自己的模樣。
年輕的迪尤爾試著微笑。
起初他還有些僵硬, 但聰明的大腦會讓這個動作變得越來越簡單。
直到日暮西沉,夕陽將房間分割成兩半。
迪尤爾下半身連同羽毛隱匿在黑暗中,唯有上半身顯露在陽光中。
如果原一在這裡一定會驚訝的發現——
此刻的迪尤爾,已經和記憶中始終微笑的烏鴉先生,別無二樣。
銜尾的命運在此刻落下榫子,形成了輪迴的閉環。
…………
意識像火燭明明滅滅,純黑的空間內響起翅膀翻騰的聲音,擾得人不得安寧。
為什麼在歸終之所,還能聽見那隻烏鴉嘈雜的響聲?
淡淡的不悅浮現腦海,連帶著尚未消弭的記憶一起在他意識中浮沉。
烏鴉是什麼?歸終之所又是什麼?
他找不到答案,但這並不會讓他焦慮,事實上他並不關心問題的答案,於他來說,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那……什麼才是大事呢?
意識中忽然閃過這麼一個問題。
思考的一瞬間,四周的一切都變慢了。
他翻遍所有的記憶,除卻綠色的草坪和漆黑的烏鴉,竟空空如也。
不應該,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茫然地迷失在記憶的迷宮中,每當他試圖往前走,就會發現這又是一段絕路,只有殘餘的斷崖和無望的深淵。
無數次翻找無果後,他終於意識到——我似乎把記憶中最重要的存在弄丟了。
悲傷包裹著意識,像一枚繭,每一次鼓動的心跳都是給他帶來刺痛的失落。
在大部分連形體都無法保存的意識對比下,尚且看得出有幾分人形的他格外突出。
心頭的失落感越來越重,快壓得他喘不過氣——多麼新奇,他甚至不知道呼吸是什麼東西,但這個詞語就是這麼無端端的跳到意識面前,自然而然的浮現了。
像這樣的詞語還有很多。
是罪孽嗎?
亦或是愧疚?
他的膝蓋逐漸彎曲,身軀滿滿佝僂彎曲,直至跪伏在地上,他仍然不知道自己為何悲傷。
可就是在這種情況,仍有人願意為他伸出援手。
一雙手捧住他的臉,將他輕輕帶起。
他的背脊被迫挺直,來自本能的依戀讓他將頭顱的重量全然交到這雙手之中。
意識是沒有眼睛的,他本該看不得任何東西。
但就像那吵鬧的翻騰聲傳達到了沒有耳朵的意識中,他也看到了那個將自己從極致悲傷中撈回的存在。
白色的繃帶並不純淨,它並非全然的白色,而是帶著些細棉的紋理,這種要細看才能看出的紋理在周圍極致的黑暗中反倒更加清晰,縱橫交錯地出現在一張臉上,用起伏的凹凸描繪出一張模糊的面龐。
他忽然很想哭。
可是意識沒有眼淚,他只能靜靜地聽著那雙手的主人如此對他說道——
「正如我之前所說,哥哥……」
「我將赦免你所有的罪。」
棉作的繃帶觸到他的額頭,他們面頰相貼,如此親密無間,像小時候不願一個人睡覺,非要擠著他吵吵鬧鬧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