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迫切的想要保護少雄主,可是那隻讓他顯得更加無用和笨拙,他都不明白少雄主為何還能容忍自己,在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搞砸所有事之後。
他不明白少雄主口中反覆提及的「愛」,是什麼意思。
他蜷縮起來,讓醫療艙的治癒光譜緩緩治療著自己的身體,卻沒有一點兒睡意,心裡全都被少雄主填得滿滿當當。
到了此時,聽了西森的話,他心裡泛起了一絲悔意。
他不是為自己燒掉阿克斯元帥的翅翼,或者仇恨教廷,淪為褻神者而後悔,他是為了他如此褻瀆自己的生命,罔顧少雄主讓他活著的迫切願望,而感到後悔。
他不該這樣對少雄主,他早該想到少雄主是需要自己活著的,他想要自己活著,而自己連這一點都做不到。
一滴淚水從埃德溫的眼角滑落,西森輕嘆一聲,房間內重歸寂靜。
***
黑暗中,幾條鬼鬼祟祟的觸鬚從虛空中遊動著,像一條條胖乎乎的黑色蟒蛇,小心地接近了散發著微光的醫療艙。
醫療艙里的黑髮雌蟲側身蜷縮著,墨發乾燥地鋪在毯子裡,幾縷髮絲貼在了他裸露在外的小半截蒼白面容上,和他的眼睫糾纏在一起,顯得他格外虛弱,像是生了裂紋的白瓷。
觸鬚在一旁踟躕了好久,最終還是沒忍住,用圓鼓鼓的末端輕輕挑開埃德溫的髮絲,將它攏到埃德溫的耳後。觸鬚做得相當笨拙,畢竟它滑溜溜的,又總忍不住去蹭黑髮雌蟲的臉,被黑暗中的一隻小胖手扇了好幾下,才順利將髮絲攏開,露出雌蟲沉靜的睡顏。
觸鬚完成了天大的使命,當即洋洋得意地在黑暗中扭動起來,像一顆丑了吧唧的胖水草。塞拉咬了咬牙,胖手捏成長著肉窩窩的小拳頭,猛錘自己不聽使喚的觸鬚,免得觸鬚扭醒了埃德溫。
手短腳短的四頭身幼崽在黑暗中跟自己糾纏在一起的黑色觸鬚們較勁兒,卻沒發現床上的雌蟲無聲睜開了雙眼,眼底只有一片清明。
一隻白皙修長的手,突然輕輕握住了正在被小胖手捶的觸鬚。
剛才還扭來扭去,左躲右閃的觸鬚順服地貼上了埃德溫冰涼的掌心,又得寸進尺地在雌蟲手腕上纏繞了一圈又一圈,胖乎乎的末端探進了雌蟲的袖口裡,乖順得像條被馴服了的蛇。而觸鬚的另一端,胖乎乎的四頭身幼崽突然僵住,胖乎乎的小身體縮在黑暗中,沒有出聲,甚至還背過身去了。
他大概又打擾埃德溫了,塞拉萎靡地想。他雖說讓西森照顧埃德溫,但他又怎麼放得下心?讓機器人送了很多營養餐和能量液來就算了,夜裡還是沒忍住偷偷跑過來看埃德溫。
即使他知道,埃德溫不喜歡他,也不需要他。
他以前怎麼就這麼蠢呢?覺得埃德溫會因為他的一點「小恩小惠」,就對他產生依賴,因為一點溫情,就能選擇繼續活在這個極端糟糕的世界裡。
是他把什麼都搞砸了。
而現在,他只要埃德溫保證埃德溫健康活著,其他什麼都不奢求了。即便他還是忍不住貼近埃德溫,一閉眼就想要將臉埋進埃德溫的胸口依偎。
裝幼崽撒嬌來撒嬌去,也不知道最後誰哄了誰。
塞拉耷拉著小腦袋,四頭身的矮胖幼崽在黑暗中露出一個模糊的輪廓,又可憐又孤單的模樣,讓埃德溫看得心都絞痛起來。他張開唇,想要對少雄主道歉,可他還沒開口,黑暗中的雄蟲崽已經收拾心情,強裝鎮定地說:
「我只是來看看雌父需不需要精神疏導。若是雌父不需要,我過兩天再來。」
雄蟲崽說完,在黑暗中緩緩挪動小胖腿,又向來時的方向走了幾步。他其實沒來多久,因為他那不聽話的觸鬚犯上作亂,他自己都沒來得及看看埃德溫的模樣,這讓他心裡的空洞越來越大,幾乎無法填滿。
塞拉這時候才發現,自從穿越以來,他雖然每時每刻都在憎惡著這個世界,但他沒有一瞬是覺得孤單的,而那是因為他一睜眼就遇到了埃德溫。
他那強大堅定又脆弱的雌父,是他在異世種下的第一顆心錨。他早就不再把埃德溫當成他的任務目標,而是當作他來這裡的意義,他用盡力氣也要保護的珍寶。
他是為埃德溫而來的。
比起埃德溫需要他,他其實更需要埃德溫。
可是他太沒用,甚至沒法激發埃德溫活下去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