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溫再次舉起了光劍,這回瞄準地是桑德斯菲的頭顱。他像一個執拗的執法者,一片死寂的雙眸之中只有烈焰在灼燒,將自己的生命也化作復仇的利刃,全然不在乎他可能受到的傷害。
西森撐開了全部的翅翼,在其他蟲族的攻擊中嚴密地防護著埃德溫。此刻他也無暇再想任何事了,他知道船帆已動,一切都無法逆轉,他們的生命也即將終結,而他的心底里,他希望埃德溫成功這一回。
他希望至少在死前,埃德溫能得到他想要的,而那些枉死的雌蟲和亞雌,能得到一點微不足道的公正。
可就在這時,所有眼睛猩紅,在亂局之中或殺戮或求生的蟲族們,聽到了一陣聲音不大但卻空靈的古怪響動。
「嘶嘶......嘶嘶......」
一陣古怪的,讓蟲族無法抗拒的能量波以跪地不起的蟲崽為中心,像是水波一樣一圈圈震盪開來。這種力量並不暴裂,並沒有對任何蟲族造成直接的身體或者精神傷害,而是讓他們的精神海不斷協震。
蟲族們輕輕眨了眨眼,無法自控地停止了攻擊或者逃竄的動作,雄蟲的精神觸鬚僵硬地停頓在半空,姿態古怪,像是一條條臣服的蛆蟲,正在包圍教廷蟲族的機器人也垂下了機械手,仿佛被切斷了能源一樣一動不動。
大多數蟲族的心裡都是茫然的,他們突然失去了方才迫切的求生欲和殺戮欲望,失去了駁雜的心緒。那道古怪的聲音和柔和的能量牽動著他們的靈魂,驅動著他們的肢體,讓他們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於那力量。
可是桑德斯菲卻在這近乎和諧的平靜中,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懼。他活了三百年,雖然比不上教皇和薩斯主教,也比不上皇族年邁的親王,但是他足夠見多識廣,他知道這近乎洗滌心靈的能量波究竟意味著什麼。
這不是雄蟲的力量,這也不是教廷從母神遺骸上攫取的「神器」的力量。這是神聖之力,那只可能是母神在創造生命之時,散發的生命本源之力。
那是召喚所有蟲族的力量,凡母神所需,無論是雄蟲還是雌蟲、亞雌,無論是尊貴還是卑賤,皆應此召。
桑德斯菲大張著口,雙眸幾乎瞪出眼眶,也發不出一點兒聲音,即將刺穿埃德溫胸口的觸鬚無法存進,恐懼讓他汗如雨下。
埃德溫高舉光劍,要刺下的動作一頓。他猛然向雄蟲崽的方向看過去,一滴淚從他赤紅的眼角緩緩滲出來。
垂頭跪地,全無生機的雄蟲崽的軀體,開始在能量波的中心扭曲起來。他矮墩墩胖乎乎的蟲崽身體仿佛被什麼神聖又寡淡的光線覆蓋著,逐漸看不清晰,而他留下的那些或褪色、或粉碎的漆黑觸鬚,卻開始在這純粹的生命力量中復甦,開始僵硬地蠕動,向蟲崽的方向匯集起來。
很快,那些蠕動的黑色觸鬚在所有蟲族驚恐或驚嘆的目光之中重聚,將雄蟲崽的身體完全吞噬,織成了一隻巨大的繭。
埃德溫原本已經浮現死寂的雙眸劇烈震動,他沒有猶豫片刻,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變成幾米高的黑灰色巨繭的蟲崽身邊。他將顫抖破損的手貼在蟲繭的外壁上,感受那沉重的繭在他掌下微微跳動,像是起伏的心跳。
他染血的面容露出一個巨大的笑容,他瀕死的心臟瘋狂跳動起來,又將回溫的血漿輸送到他破損的身體各處。他將光劍一甩,攔在了巨繭和教廷蟲族之間。
少雄主沒死......他的蟲崽沒事。讓他最後護衛他一程,待他發育成功,破繭而出。
***
塞拉在身體的劇痛中破碎後,他的意識其實並沒有消散。
古代西方的科學家曾經測算過人被砍斷腦袋後,意識能停留十一次眨眼的時間,又有一些神秘學的擁躉認為,人的靈魂是存在的,而且重量為26克,在人死亡的瞬間脫離人的□□。
而塞拉的意識停留的時間出乎意料地長一些。死後的一切都很寂靜,他聽不見任何聲音,仿佛他的靈魂被囚禁在一個寂靜的異度空間,可是畫面仍然在他的面前上演,那些他只能看著,卻再也無法干預的事。
他看著埃德溫為他的死亡陷入巨大的傷感,他看著西森和公爵府的其他雌蟲也選擇留下繼續戰鬥,他看見埃德溫焚燒了生命,只為一場註定死亡的復仇。
塞拉在異度空間裡不斷顫抖著,他「叫喊」這埃德溫的名字,可是連他自己都只聽見一片寂靜的回音。他企圖冷靜下來,可是他的意志在看到埃德溫的腹部被刺穿時還是飛快潰散了。
靈魂是不會哭的,可是痛覺和絕望,卻和生前的時候一樣慘烈。塞拉一直覺得,自己將埃德溫當成了他未來的革命同伴,生死與共的好兄弟,而後來,他知道自己對埃德溫的情感產生了一些偏移,但他並不覺得這會改變任何本質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