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爺爺一身壽衣,手掌好冷啊。
陳鶴年幾乎呆在原地,他什麼話也沒說,眼睛裡卻已經蓄滿眼淚,懸掛在眼底。
陳爺子握緊了他的手,只是牽著他,牽著他往一條路上走,手裡的蠟燭光亮照亮前方的路。
「爺爺…你的手,為什麼會這麼冷?」陳鶴年斷斷續續地問。
陳爺子的聲音從陳鶴年的頭頂傳過來:「不冷了,很快就不冷了。」
陳鶴年不再發出別的聲音,他低下頭的一剎那,眼淚就掉了出來,砸在地上的泥巴里,爺爺全身都是冷的,那陰冷的屍氣爬上了他的身體。
他爺爺曾說,死人的魂魄可以變成一支蠟燭。
這條路有些長,蠟燭幾乎快燒盡了。
陳爺子將陳鶴年帶到了村門口,立著的大石頭上刻著東皮村三個紅字。
陳爺子不再走了,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再看陳鶴年一眼。
陳爺子慶幸陳鶴年身上沒有流著陳家的血,陳家的命和大山綁在一起,他們祖宗定過一張血契,山在人在,山無人亡,陳家人走不出大山,走不出東皮村。
陳鶴年可以,可是他該怎麼活呢?他還是那樣小的一個娃娃。
陳爺子眼睛轉不動了,只見他的後背被挖開了一個大洞,身體幾乎都要被吃空了,走來的一路,血流成了一條長線,他是怎麼死的來著?
黃皮子,那是一隻有道行的黃皮子,他高看了自己,死得屍骨無存。
可他捨不得吶,捨不得走,更捨不得放陳鶴年一個人留在陽間,他的孫子吃了那多苦,可是他還能怎麼做呢?
小娃娃,要好好活著才行。
最終,陳爺子動了動自己的手,鬆開了陳鶴年的手掌,緊接著,推了他一把。
「小年,繼續走。」
陳鶴年咬著牙,搖頭。
「小年,往前走,不要怕,也不要回頭。」
身後繼續傳來爺爺的聲音,「乖乖,再聽一次爺爺的話,好不好啊……」
陳鶴年往前挪了兩步。
「乖乖,是爺爺的錯啊。」爺爺說:「爺爺陪不了你……」
「乖乖,你往前走,走得快,好長大。」
陳鶴年捂住了自己的嘴,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他怕自己一開口哭聲就會溢出去,但他不能哭,他哭了,爺爺就不能安心走了,會變成孤魂野鬼,陳鶴年要聽爺爺的話,他只能低著頭,把眼淚拼命地藏起來。
蠟燭很快就燒盡了,微弱的那點溫暖也失去了,背後沒有了爺爺的身影,陳鶴年看見腳邊暗下來的時候就知道,爺爺已經走了,他腳一軟,跪倒在地上,腦袋抵在泥巴上,好一會兒,才張開嘴,從喉嚨里發出了一聲響亮的哭聲。
「爺爺……爺爺。」
「爺爺,你不要我了,爺爺……」
陳鶴年走不動了,他的哭聲吞沒在哀怨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