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鶴年的手上還有從鬼身上沾到的血,他平靜地走到桌邊,拿起塊布輕輕擦拭乾淨。
左賀有些擔憂地看向他:「你讓那隻鬼殺人,真的好麼?它可是一隻大鬼。」
「要是激發了它嗜血的欲望,不受控制,你就是最危險的那一個。」
「危險?」陳鶴年並不是很在意,「最多不就是吃了我嗎?」他反問:「這很可怕麼?」
「不可怕麼?」左賀說。
「不可怕。」陳鶴年說:「它不僅不可怕,還很可愛。」
「我和它是一體的。」
左賀噎住了,姜皖說道:「既然已經把他解決了,那我們先出去吧,白白忙了一晚上,煩人。」
。
白蛇給他們帶路,很快就走出了山洞,外面的天已經快亮了,山腳下是霧蒙蒙的瘴氣,他們正站在一座高山上,甚至看不清寨子的全貌。
「我知道這裡是哪兒。」趙翠翠說,「再往那山上走,就是萬毒窟咯。」
她流了血,臉上還有些白,指了一個方向,「你們等天亮咯,往那邊走,就可以出去咯。」
他們準備離開這裡,姜皖想帶趙翠翠一起走,她說:「別人的命是命,你的命也是命,沒人可以強迫你,別做個傻子,丟了命,可就什麼都沒了。」
「我曉得。」趙翠翠笑了,但她卻還是搖頭,「我昨晚上其實想了很久,我想,要是我真的出去了,會咋個樣,我沒有那麼好,我也想過,我是不是應該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稀里糊塗地離開這裡。」
「但是,它回到了我身邊,還給我了一樣東西。」
趙翠翠撫摸手上的白蛇,「它給了我它姐姐的蛇膽,那蛇膽可以解百毒,也就有希望可以解掉蟲母的毒,那個時候我就曉得,我走不了,沒準呀,我生下來就是來拯救大家滴。」
「你們也不用可憐我。」趙翠翠低下頭,「比起我自己,我阿奶,才是這世上最最可憐的女人。」
趙翠翠出生後就失去了雙親,是寨子裡少有的,有人說她是個克星,沒人想要她,只有阿奶接受她,阿奶收養她待她為己出。
阿奶是寨子裡所有人的阿奶,卻是她唯一的奶奶。
趙翠翠本該有個姐姐,她看見了一間被保留得乾乾緊緊的屋子,和一件漂亮的,屬於一個姑娘的嫁衣,阿奶其實有個女兒,在快要成親的時候死了,她只活在阿奶一個人的心裡。
阿奶會守著寨子裡的每個孩子,那些孩子們歡聲笑語,陪伴著自己的阿爹阿嬤,而阿奶只能一個人默默祭奠自己的孩子。
因為那是個秘密,一個關於犧牲的秘密。
當自己被選中的時候,趙翠翠很傷心,因為愛她的阿奶很狠心,在大巫師宣判她的忌日時,阿奶沒有說一個不字。
趙翠翠那時想,阿奶愛的不是自己,而是她死去的女兒,她沒有睡著,甚至有些嫉妒死去的那個孩子,她半夜離開房間,憤怒的,想砸爛那個人的所有東西,可她卻看見阿奶一個人抱著衣服在窗邊坐到了天亮。
阿奶在為自己的孩子傷心,也在為她傷心。
趙翠翠埋怨過阿奶的狠心,她希望阿奶可以站出來維護她,保護她,直到現在,她才真正懂阿奶。
原來那個孩子也是祭品。
阿奶已經經受過一次生離死別的痛苦。
當大巫師割開她的手腕,不停咒罵阿奶的自私時,趙翠翠明白了一件事,只有她知道阿奶的痛苦,也只有她會在乎阿奶的痛苦。
十六年前,阿奶手裡還沒有震山木,她也只是普通人,一個普通的母親,因為蒹葭蠱,她的身體沒有被母蟲的毒素侵蝕,是那個叫周羨之的人給了她一半生命,寨子裡的人都聽從大巫師的話,阿奶也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