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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位想穩須手握實權,實權得靠軍民來固,姜鶴年深知姜王的用意,他的馬車抵達壓闕堡的時候,於林已派人來迎接。

太子來時,穿著一身素簡的白袍,出征的姜軍一共二十萬,姜鶴年沒有看見全貌,崇武營出來的將士都集結在此。

「戰場的主宰是爾等將士,不必朝拜孤。」這是姜鶴年到來時說的第一句。

「孤來,是為祭奠亡靈,帶故去的將士們歸鄉。」

因戰事吃緊,姜軍的遺骸未能運回故土,只能埋葬在這黃沙下,軍營為他們立了簡陋的木頭,一道道插在黃沙上,像是地里長出了白楊枯枝。

姜鶴年立在軍隊前,他挺直身,這一抹白在風沙中不動如山,眉眼一凝,目光不是冷的,對亡者的憐惜在他眼底細水長流,地面都被黃昏落日曬得金黃,他站在那裡時,像宮廷屋檐上無聲的金鈴落在邊疆的投影。

在此之前,他未曾親臨戰場,僅憑文書未能體會其中寒苦。

他低下頭去,便能看見地上插滿箭羽,血流滿地,遲早有一日,黃沙會將一切都掩去。

姜鶴年能看見的,還有木上之魂。

那些死去的將士們,身上有刀孔,滿身箭矢,有的斷了腿,斷了手,在流血,更甚者,連腦袋都找不見,這些鬼魂立在木牌之上,無聲無息。

姜鶴年望著那些黑影,他站在生與死的中間,站在陰陽交界。

姜鶴年嘆息一聲,伸出手,一把土灑了出去。

屍體不能運走,他就帶來了皇城的土,那些土和黃沙混在一起,風來的巧,全都吹進了墓地中。

他道:「我姜朝將士,歸鄉矣。」

軍隊中頓時有泣者,思鄉之情難掩,便就此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場。

於林會永遠記著這一幕,他細細地看著姜鶴年挺拔的身影和平靜細膩的神情,天上的神仙會不會因為人的消亡而流淚呢?他不知。

但他看見地上的神仙在沉默哀慟。

太子席地而坐,戰士們皆未卸甲,那些冰冷有笨重的鎧甲壓在他們的臂膀上,飽經風霜之後,能在火堆邊喝上一碗小酒是最珍貴又暢快的事。

姜鶴年知道自己的存在會讓他們拘謹,所以他率先給姜軍敬了一杯酒,在他臉被酒氣燒紅之後,便走進了帳篷里。

姜皖喝醉了酒,含著眼淚枕著他的膝蓋睡了過去。

於林遣人將她扶回了自己的帳篷里。

於林總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在只剩下他與姜鶴年兩人時,他說道:「公主吃了很多苦。」

「那卿呢?」姜鶴年便問,被他注視著時,不會叫人惶恐,反而讓人心安定神,「小皖好與壞都會告訴孤,卿怎的不會?」

這聲關心讓於林沉默著,一時甚至有些無所適從。

「臣並不怕苦。」

他說。

姜鶴年笑道:「卿當真無所懼?」

於林回:「臣非完人,豈會無懼?」

「卿懼何?」

於林捏緊了酒碗,只痛飲下去。

訴心意,只怕遭厭。

於林想,等太子登基,子嗣綿延,天下太平之時,他便卸甲歸田,那時,他心中只有憾而無懼。

他也許會述說心意,也許不會。

「臣只懼心愿難成。」於林擦去嘴角的酒漬,呼出一口熱氣,「臣有三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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