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棟房子已經不清晰了,是土坯壘砌的牆,桌子上擺著的一盤麻花卷,大人們的臉龐離他很遠,他安靜地坐著媽媽的懷裡,什麼也沒做。
然後呢?
胡博遠逼著自己想著,他看著地上瘦黃的草,從風裡聽見一陣奇怪的聲音。
屋子裡不只有那些,除了人,還有……
是狗叫!
對,是狗叫聲!
他被外公家的狗叫聲吸引了,他從媽媽的懷抱里跳了下來,那是一隻小黃狗!
他走過去,抱住了那隻狗,坐在地上開始放聲大哭。
他的哭聲驚來了屋子裡的所有大人。
但沒有人制止他,因為他換新家的那一個月里從沒有說過話,他原本不哭也不笑。
他哭了,但媽媽卻笑了。
女人顫抖著問他:「我是誰?」
他說:「媽媽。」
他張開手,走過去,抱緊了媽媽。
「是。」
「我是媽媽。」
「博遠別怕,有媽媽。」
媽媽哭了,她溫柔的手掌捧著他的臉頰,眼淚打濕了他的頭髮。
後來呢?
他在努力長大,他去了一座新學校,在裡面讀書,他身上的傷口痊癒只有幾條醜陋的痕跡,像蜈蚣一樣黏在他的後背上,所以他喜歡縮著肩膀說話。
但不影響他的成績,老師常常誇讚他,他會把滿分的卷子帶回家。
媽媽總是對他笑,媽媽愛他,可又害怕他。
胡博遠每天對著鏡子想,也許是他長得越來越像那個讓她害怕的男人,所以媽媽看他的眼睛裡總是痛苦又複雜。
他原本是這樣想的。
可媽媽還在哭,她哭得傷心,哭得撕心裂肺。
她是悄悄的,躲著藏著,可還是被他看見了。
「博遠,我可憐的孩子。」
胡博遠不明白,隨著他更大一些,更是不懂。
他已經不可憐了,他長大了,他成人了。
他賺得了錢,能自立了。
可媽媽的眼神卻越來越哀傷,不僅是媽媽,年老的外婆外公,他們都是這樣,最後他逃開了那個家。
博遠,博遠……
不——!
胡博遠的心臟在聲嘶力竭地咆哮。
不是博遠。
胡博遠捂住心口,他咬著牙,無聲地流下了眼淚。
是博揚啊。
媽媽喊的那個名字,一直是博揚。
死掉的那個,叫胡博揚。
「博遠別怕。」
第一個這樣對他說的人,叫胡博揚。
胡博遠跪倒在地上,他看著棺材裡的屍身,那屍體的骨頭細小,有碎掉的,斷開的。
他沉靜下來,說:「我的哥哥,叫胡博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