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八月,颱風溫黛襲卷香港。
就一天的功夫,兢兢業業的打工仔被吹落的GG牌砸得傷痕累累,冒險出海的漁民有去無回,早上還在跟父母討債還債要多睡五分鐘的孩子無家可歸。
同時間也有人們在家舉著咖啡,看著電視裡的新聞感嘆航班延誤,股市波動,身旁圍繞著孩子們喜獲一天假期的歡呼,仿佛這天災跟他們毫無關係。
你說強風無眼,到了香港這片角逐地,居然學會見人下菜碟。
「你條撲街仔,偷我酒店的東西仲想走!」
半島酒店二樓,酒店經理的咒罵劃破了季語的思緒,迴廊空曠,從另一端傳來,左沖右撞,瞄準目標,進入季語耳中。
「發生什麼事?」季語的聲線平穩,不易察覺出她的醉意。
酒店經理認出季家的二小姐,一改那副要吃人的嘴臉,巴結的嘴角咧到天花板,掛在搖搖欲墜的水晶燈上。
礙於季語在旁邊,經理深吸一口氣,在嘴邊排好隊的污言穢語沒說出口。
「這兩個衰仔溜到庫房偷了兩包萬寶路,碰巧我路過。」經理邊解釋道,邊狠狠瞥了兩人一眼。
季語順著經理指的方向望去,抬頭瞧見鍾業倚著牆壁。
他身邊的阿慶拍了拍經理肚子,眼底儘是得意,「今日新郎官是我地家少爺,我同大哥是拎兩盒煙,不是偷!」
鍾業從煙盒裡抽出兩根煙,朝經理晃兩下。
經理氣到失語,鍾業權當看不見,反手給阿慶遞了一根,第二根放自己嘴裡叼著,伸手摸西褲口袋裡的朗森打火機。
季語頓時判斷不來,眼前的男人,是厚臉皮的無賴,還是被冤枉的竇娥,才會如此處變不驚。
鍾業還沒撥動大火輪,就瞧見季語左手拍了拍經理手臂,右手塞兩張鈔票進他的手心,夠他買一打萬寶路。
「今日我家姐辦喜事,我阿爸和阿媽都想體面,王經理大人有大量,小小利是請你飲茶。」
季語沒有做好人的善心,只是擔心萬一事情鬧大,回頭二太知道自己出來躲清閒,在阿爸面前煽風點火,自己又得挨頓罵。
估計經理覺得季語好哄騙,先是堅持要找差佬,後又一臉為難,推脫錢不夠,交不了差。
季語看穿經理耍的把戲,恰巧酒意上頭,耐心耗盡。
季語攏起滑落的羊毛絨披肩,胳膊環在胸前,陰陽怪氣:「王經理敬業,可惜我就這麼多,不然你說個數,我叫阿爸直接問你地佬細要。」
季語擺明不吃經理那套,攤開手掌,要拿回自己的錢。
「如果uncle發獎金給王經理表揚你,不知能分給我幾多?」
經理生怕季語破罐子破摔,迅速將錢放進口袋,找了個理由扭頭就走,還險些撞上送酒的服務生。
經理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角落,想到他吃癟的表情,季語捂嘴失笑,又突然一怔,回頭發現阿慶早已不知所蹤,只剩鍾業一位觀眾。
「多謝你,錢我到時還你。」
季語本無意要偏幫誰,鍾業一開口,倒像是她故意幫忙解圍。
季語稍頓,眉頭皺起,解釋道:「不用,我為我家姐,加上我討厭那個經理。」
儘管阿諛奉承於她而言,是司空見慣,但看透虛偽的嘴臉就好比包裝精美的爛蘋果,多好看,也趕不走腐臭招來的烏蠅。
鍾業唇角勾起,「那不討厭我?」
季語低著頭,兩手背到身後貼到牆壁,輕輕搖晃左腳,鞋上的珍珠在燈光下映出彩虹,「有點,不及經理阿叔。」
她說的是實話。
鍾業問:「我叫鍾業,季語,是哪個語?」
季語不喜歡被叫全名,這個人是怎麼知道自己的名字,她沒心情深究。
「語言的語,叫阿語就得。」
鍾業有點刨根問底的意思,「季語,還在讀書?」
季語壓下嘴角,重重嘆了口氣,「系啊,香港大學讀法律,二年級。」
「偷竊罪是要坐監的。」她隨口提到。
鍾業覺得她不耐煩的反應有趣,更想逗逗她,於是話鋒一轉,「季律師,那請問包庇賊仔要判幾年?」
季語怔愣,悔意浮上心頭,不悔做呂洞賓,可惜幫的是狗。
他就是個無賴,一點都不冤。
季語水汪汪的眼睛瞪著鍾業,漲紅的雙頰出賣她的不勝酒力。
湖水藍的絲綢裙在揉捏下泛起波浪,她的腦袋飛快思考反駁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