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彈在安德里斯的額頭上鑽出一個血洞,仿佛一顆石子砸在冬季的冰面上。那一小塊皮膚迅速迸裂開去,更多的血液從傷口裡汩汩地湧出。
他們之間隔著那麼近的距離,近到讓她足以看清生命里那點最後的熒熒之光,是如何在安德里斯那雙始終明亮的野心勃勃的眼睛裡消失的——但是說到底,他真正具有「生命」這種東西嗎?
還是說這不過又是一串代碼對所謂死亡的模擬呢?
他的眼睛徹底地黯淡了下去,而剩餘的軀體在僅僅維繫了幾秒後的形態後,也在轉瞬之間四分五裂,化為誰也認不出的字符,融入了周圍的代碼風暴里。
安德里斯傷得太重了,那個顫巍巍升起的魔法還沒來得及展開,就被軀體的死亡一同帶走,所以米婭也不知道。那到底會是個怎樣的魔法。
她從地上站起身,捶了錘有些酸麻的腿,再次點開了數據面板。
【荒山】的數據仍然顯示損壞中,不過按照之前的經驗來看,要把眼前這一團混亂的數據恢復成原先的場景,倒也沒有多難。沒了會突然跳出來的大反派,剩下的進度就容易很多了……
或許是之前心臟經歷過太多次的過山車,現下一切都走到了盡頭,反倒沒有太多的狂喜;相反,她還有些淡淡的疲憊,這種疲憊讓她沒有精力去思考多餘的事,只是想著機械化地去推下一個流程——
「……我明白了。」
伊登突然說。
「明白什麼?」
米婭不咸不淡地問。
「我明白他想要問什麼了。」
米婭向伊登的方向看去,他沖她微微一笑,用一種「嘿今天早上了吃了嗎我剛吃完」的隨意的語氣問道:
「米婭,你愛過我嗎?」
米婭平靜地回答:
「哪種類型的愛?」
——其實大多數情況下,作答者去迴避直接地回答問題,這種行動本身,就已經是一種隱秘的答案。
她想她本來也可以隨意地給出一個令提問者滿意的回答,然而那種隨意已經到了嘴邊,卻又被她默不作聲地咽了回去。
伊登說:
「像我對你的那麼愛。」
米婭想了想,認真道:
「你想要聽真話,還是聽假話?」
「那就先聽假話好了。」
她不過是給出了一個二選一的選項,伊登卻拿出了照單全收的架勢。
「假話是,我愛你,就像你愛我一樣愛你,」
米婭走近一步,凝視著他一眨不眨的暗金色眼睛,仿佛是要投進這雙眼睛望進他的心裡,望進那處明明由數據所編寫、卻鮮活靈動得叫人不可思議的地方,「——還有一句假話,那就是我從來沒有愛過你。」
紅色長髮的魔法師略有些困惑地、茫然地看著她,如同在看一道費解的難題。
「那麼真話呢?」
他輕聲問。
「真話是,」她說,「我當然愛你。」
####
我當然愛你。
我不像你愛我的那樣愛你。
我像愛一首歌那樣愛你,我像愛一本小說那樣愛你,我像愛一部電影那樣愛你。我像愛所有那些我曾愛過的娛樂產品那樣愛你。
在我長達不知道多少個小時的人生中,我曾有那麼三五天那麼幾十上百個小時的時間在愛你。
在那短暫的片刻中你——親愛的,或許是你們——你們就是我的所有,我的眼前全是我們一同經歷過的冒險,我的腦子裡全是那些精巧有趣的謎題,在那麼一個短暫的瞬間你們占據了我的全部精力,我日思夜想、茶飯不思地愛過你。
如果將我的人生比作一本書,那麼在這本漫長、厚重、大多數時候都塞滿了平凡日常的,除了作者以外沒多少人願意去閱讀的書里,光芒萬丈、璀璨奪目的你,是我某一頁中某一個無足輕重的腳註。
一本書可以有無數個腳註。多一個,少一個,刪一個,添一個,都不會造成多大的影響。
我唯獨可以說的是。
在我翻過那一頁的那個時刻,在那瞬間的永恆里,你是我千千萬萬個愛過的人里最愛的一個。
——可是親愛的,你是一個遊戲人物啊。
你活在電腦里,活在屏幕上,活在我筆尖與腦海,唯獨沒有活在我所存在的現實中。
我從不曾將你視作一個平等的人那樣去愛過你。
在我來到這個世界中的每一秒,我都沒有將其視作一個真實的世界——我知道真實的世界在哪裡,那裡沒有魔法、沒有魔獸、沒有魔法師,沒有身為「大魔法師」的我,唯獨只有一個真實的我。
我像愛所有單薄片面的人物那樣去愛你,我不知曉你的生活、你的日常,我對你生命中遇見我之前和沒有我之後的事沒有興趣,我只是愛你誕生在某個畫師筆下的那張面孔,愛你那段書寫出來就是為了有趣為了好玩為了陪伴我走上一段路的劇情。=quothrgt
哦豁,小夥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yanqing/13_b/bjZyX.html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gt.)
span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