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眼漢王細細的跟柳樹枝一樣的胳膊,心說也不知這孩子像了誰,反正跟他不像!
「你是不是以為自己五歲,年紀很小,朕就會輕易放過你?」
漢王紅著眼眶,說兒臣不敢。
「哭?你還有臉哭?難不成今日騎馬是朕挑唆的?你自己個兒趁著馬奴不注意解開韁繩,學點浮皮潦草的本事......」
乾元帝的疾言厲色在門口出現皇后身影的一剎那,猛地剎住,「...知錯了沒?」
漢王抿著嘴把頭埋地上:「兒臣知錯了。」
稚子羸弱的身軀如何能承受住天子的怒火?
崔雪朝瞧見漢王顫抖的身軀,深吸口氣,能發火想來並無大礙,給萬姑姑一個眼色,站在門口冷淡地瞧著叉腰訓斥兒子的那人。
乾元帝莫名有些心虛,回想自己方才的話,只是語氣有些凶,言辭並不過分,於是理直氣壯地回看皇后:「....朕沒對他做什麼。」
「陛下天威浩蕩,臣妾不敢質疑。」
乾元帝整整衣袖,負著手仰望不遠處流雲天際,旁聽皇后進殿吩咐宮人端水伺候漢王擦臉更衣。
溫熱的帕子貼在眼上,索性沒人搭理他,漢王鋸嘴忍下心裡的難過,反正也不是頭回。偏偏皇后娘娘溫柔的問他疼不疼,抖索開衣衫給他往胳膊上套,像被暖陽曬在身上的感覺浮現,於是抽噎地一直流淚。
「母....母后...我...兒臣知錯了...兒臣不想哭,是眼淚自己非要流出眼睛的....」
崔雪朝說母后知道,「殿裡都是咱們自家人,哭一哭沒什麼。哭了,心裡的害怕就散了,你就不會發熱不會生病。」
這話觸了那邊旁觀之人的不舒服,擰著眉峰迴頭瞪兒子,一看,漢王眼睛捂著帕子接受不到父親的不滿,於是開嗓:「他是天家的子嗣,做出這副淚眼摸樣,叫外人知曉,還以為是朕把他當姑娘家養....」
「陛下不叫外人知曉不就行了。難不成陛下跟大臣們聊完政事沒話說,就要問他們如何管教五歲大的哭鼻子小兒?」
乾元帝:「......今日情形何其兇險,若非朕出手,他小命難保。」
皇后:「陛下是漢王的父親,救自己兒子是分內之事。」
乾元帝:「他是朕的兒子,更是大乾的皇子。五歲大便一心追名逐利......」
皇后說陛下慎言:「做兒子的對父親有孺慕之情,渴望如他父親一般弓馬嫻熟,怎就成了追逐名利?」
乾元帝:「他孺慕朕?他孺慕朕做什麼?」
崔雪朝一愣,見他面容的怔悚真切,恍然大悟。
下樑比照上樑,他的父親沒給他做出好榜樣,他對父親的印象厭惡大過敬仰,於是漢王對他的瞻仰和天性使然的模仿與靠近,落在他眼中,第一反應是疏遠和不解。
乾元帝思索期間,給漢王穿好衣衫,餵他喝了好幾盞安神的藥茶。
有此前景,之後的考校參加起來也沒意義。把人安頓在床榻上,崔雪朝搖著團扇,清涼的風拂去漢王心裡的恐懼,哭了好久,腫起的杏眼疲倦了,一點點耷拉著慢慢睡著了。
守著孩子睡著,再去前殿,長案布滿了膳食。
袁望似有所得,招招手讓她坐過來,「原來有了孩子就會對父親很崇拜,真稀奇。」
又問她:「你對崔卿也很崇拜嗎?」
崔雪朝冷淡地說不,「小時候不懂事,很容易被大人虛偽的表面給哄了。長大後,見多了大人的醜陋,再瞧他,很不是東西。」
這話細聽起來,有指桑罵槐的隱晦。
袁望只當沒聽出來,「那將來我們的孩子對我會崇拜嗎?」
所以說世上就沒有一碗水端平的說法。
諸如父親對崔荷崔鼎,母親故去,趙柔娘解語花般出現在他的生命里,漸漸這二人自帶的血債就消平了。
諸如眼下,他對楊氏女的少情,連帶著對漢王並沒有太多親厚。今日拌嘴,他的頓悟很透徹,但好處卻沒有落到漢王身上,而是便宜了自己未來的孩子。
但她是個有良心的人,見他處置了今日漢王身邊的宮人內監就算了事,很是不忿。
「那匹黑馬為何突然失控,查出來了嗎?」
「馬鞍後移驚了馬。」
至於驚馬之前,袁望神色陰冷:「旁的還待繼續查。」
崔雪朝往殿外階下瞧一眼,「賢貴妃怎麼還跪著?」
他很寡情地扯下唇:「她縱容漢王學馬,這才跪了一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