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媽媽也臊眉臊眼地舔舔唇,阿屏敬佩這老婦,提起一旁的壺梁給她倒了一盞溫茶,「那您說怎麼辦?」
秦媽媽瞪眼這個不會當差的,看向皇后娘娘時換個語氣:「娘娘挺著大肚子,天塌下來也不用怕。從前崔大人在家時跟夫人岔架,哪回不是大人給夫人賠罪。依著我的意思,陛下當初娶您當皇后是胸襟寬廣的大男人之舉,既是大男人就該從一而終,他若是欺負您,您不必傷懷,原也不是您的錯!」
阿屏捏著拳頭助威:「就是就是!嫁過人怎麼了?我以後也要嫁兩次!大不了娘娘不開心,咱們去博川山!」
崔雪朝受了話語鼓勵,很振奮,不過振奮了沒兩個呼吸,又萎靡了:「若是知曉姚安泰,必然知曉我從前的事情。」
這程子,阿屏比秦媽媽知道的多。
攥緊的拳頭不攥了,「姑娘在紅袖招賣藝的事情?」
秦媽媽一聽紅袖招就傻眼了,忙追問是什麼內情。
阿屏長話短說,過後傷感起來:「自那之後娘娘再沒碰過樂器。」碎話一堆兒說了起來:「每次說起這事兒,夫人都要哭好一陣,覺得是自己牽連了姑娘的名聲。好好的良家姑娘去了渾濁地賣藝,男人堆里掙錢多不容易!,可一說起姑娘上台時引得滿座叫絕,夫人就很自豪,說天下誰人都沒有咱們家姑娘本事大!」
「南康到外埠的大船,二層有廂房的房間,兩人臥,附帶吃食沐浴,合計二十兩!」
阿屏學著夫人的語氣,「小阿屏,你知道我的汀溪用了多久就賺到了嘛?三個月!」
崔雪朝被她怪裡怪氣的話語引得發笑。
這些話從前阿屏沒有說過,所以她不曾知道母親原來對她在紅袖招的經歷竟是如此想法。
秦媽媽後知後覺地拍下大腿:「怪道我覺得姑娘跟從前不一樣。原先姑娘在家時常在樂房裡打轉,那時夫人還打趣說姑娘莫不是琵琶精或是古琴精轉世。這麼久了,我還當是您大了,對那些琵琶鑼鼓的厭了呢。」
沉默片刻,秦媽媽道:「這事兒娘娘不必覺得丟臉。說句粗話,在鄉下,娘們家有個手藝,那是頂有面的事情。就說我家從前有個會吹葫蘆肚的,逢人家辦喪事,都請她去。上晌下晌吹一程子,一天能有十來個大錢。」
十來個大錢,那就是一斤豬肉!
換算下來,姑娘賣藝三個月,給夫人和老爺換了那麼舒展的船票,秦媽媽眼神敬佩:「您是純純的大孝女!!」
悶結在心裡多年的結子漸漸有了鬆動的痕跡,崔雪朝仰靠在布台高枕上,「我其實也不覺得自己過去呆過紅袖招很丟臉。」
只是....那尊貴無比的人知道,會不會瞧不起自己?
從眼下的情形來看,他的確在疏遠自己了。
不免有些難過。
阿屏年紀小閱歷不多,自然沒能聽出皇后此話深處的不安。
秦媽媽反而很懂,「誠如夫人當年以商賈之女的身份嫁給大人,那時大人雖不顯名,卻是殿試出來的好前程,外人並不看好兩人的親事。成婚幾年夫人遲遲未有身孕,恰逢那時崔老夫人要給大人納一書香門第家的姑娘做側房,夫人也如您這般思慮擔憂。」
「您是把陛下放在心裡了,且放得很重!」
愛意濃厚,自然不想讓對方知道自己不好的一面。
這一句話,有撥雲見日的奇效。
崔雪朝鼻頭一酸,就這般突然落淚下來。
「原來是這樣呀。」
當初進宮時明明再三警醒自己不可沉迷於他的手段,要有隨時抽身的理智,要做個通透的女子不受情愛負累。
這才過去多久,自己像個傻瓜,泥足深陷,而他卻在岸邊,兩腳不沾一點塵穢,冷眼看著自己。
或許他後悔了?
昨夜坐在自己床頭望著自己時,莫不是存著偷偷笑話自己的私心?
越想越發崩潰,忍不住撲到秦媽媽懷裡,嚎啕大哭起來。
秦媽媽拍著她後背安慰起來,「傷心哭一場也好,哭過了,看清男人的嘴臉,姑娘還是經年不倒根的常青樹,不做這皇家的菟絲花!」
這話傳到萬姑姑耳里,立時驚呼要遭。
任由這般發展,皇后娘娘得被兩個偏心眼的下人勸成帶刺的玫瑰。或許一個氣性上來,恰好博川女學在籌辦,皇后娘娘撂挑子不管後宮直接甩手走人呢?
驚惶著,又聽高台上傳來阿屏義憤填膺的鼓動:「姑娘別傷心,大不了您跟陛下和離吧!反正京郊的田莊還在,我和秦媽媽絕對不貪戀這宮裡的一草一木,跟著您吃糠咽菜都行!」
萬姑姑眼前一黑,腿軟不已地直奔宮外。
到了通政殿,上氣不接下氣,童公公瞧她這樣,自當坤寧宮出了大事,忙去通稟。
稍過片刻,乾元帝神情匆忙地過來,幸而此時未有大臣在,萬姑姑碎步跟在陛下身邊,簡化方才坤寧宮的主僕言論,尤其是阿屏和秦媽媽的某些言語,絕對不能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