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廳堂內空氣凝滯下來,春塵緩緩翻滾,眾人皆噤了聲,面面相覷,古鴻意這小子在說什麼混帳話。
古鴻意下了決心,還是堅持向師兄們講實話。
「我們只是,暫且住在一起,等他傷養好,就……」
等他傷養好,然後呢。
然後殺了他!
這是很明白的一件事。
古鴻意卻莫名講不出來下半句。
白行玉坐在日光與花影的對岸,安靜地看著他,等他回答。
古鴻意影影綽綽記得,有人問過他,「如果,一切努力之後,我還是個廢人,那時候,你還會殺了我嗎。」
那時候,春塵浩浩蕩蕩,古鴻意記得自己躺在一片鬆軟的新雪間,環抱著一團溫暖的羽毛。
他記得,自己回答了:「捨不得。」
「小古,然後呢?」
師兄的聲音關切地響起。
古鴻意的眼睛深邃而黧黑,沉思的時候,有一山復一山的凝重。
師兄問的沒錯。
救風塵,然後呢。
自明月樓重逢,古鴻意只是沉醉於當英雄、救風塵的快意里。
向那個傷痕累累的人伸出手時,古鴻意呼吸也紊亂,心跳也快,很快。簡直像被簇擁著戴上的皎白桂花冠,飄飄搖搖,心被托舉的很高。
古鴻意第一次被推到這個問題面前: 救風塵,然後呢。逞英雄,然後呢。
「古鴻意?」
「小古,你快說啊。」
古鴻意蹙眉,下意識按緊了霜寒十四州。可是,在紛紛的心意前,劍,再也幫不了他。
要殺他。這是你的使命。為了殺他,你已經做到了這個地步。古鴻意,你想清楚,兩夜的追殺,九天的逃亡,三百兩黃金。還有腰腹三個血洞,被熱起來的春氣蒸騰地發癢,血痂幾近撕裂。
最後,古鴻意這樣回答:
「等他養好傷,……我把他送回去。」
說出這個答案的時候,血痂輕輕撕裂開般,心中很亂。
劍,沒有幫他。霜寒十四州只是靜靜臥在他虎口的老繭中,感覺到主人將它握的很緊、很緊。
這是一個溫和的答案。
古鴻意一向是個坦誠的人,這句話完全是隨著心說。
他就是說不出那個「殺」字。那便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