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病並不能使他麻痹,更何況心底與脊柱那異樣的感覺像蠱蟲在鑽,怎麼能算病痛呢?
「真蠢。」他懨懨道。
他的視線掠過旁邊的一個小籃子微滯,隨即慢慢地挪開。
籃子裡面放了幾張炊餅,還有水。
說來也是寒屍山的擋箭牌傻,明明都撞見他在處理現場了,還要拉著他走;明明腿都嚇得在發軟,還要給他上藥;明明都決定饒她一命了,還要上趕著來找死。
真奇怪。
宿不秋惡劣的淺笑,看著她一點點地對他放鬆警惕,直到被推了下去,突然想看看她嚇得花容失色的樣子。
她總是平靜,哪怕嗆聲也是溫和有力,現下一定都是醜陋的驚恐吧。
久久沒聽見落地的聲音,宿不秋無視身體的羸弱,踉蹌地往下走。
忽然感覺頭皮一痛,如同命運拽住了他的天靈蓋,一道溫柔到極致又帶著嘲諷的嗓音幽幽響起。
「真是為娘的好仙兒啊……」
她眸子散發著微亮,十分純淨,在她眼中,任何大風大浪都成了風平浪靜,卻讓宿不秋眉心狠狠一跳。
……她怎麼知道仙兒的?
第18章 媚骨生香(七) 真是菩薩心腸……那便……
燕除月漂浮在空中,如同壁畫中的飛天,頭往下,腳往上輕浮,雖然與他四目以對,她的手卻繞到他身後死死的拽著他的頭髮。
她不過一點醒高熱到幾欲暈厥的宿不秋,哪知幾個呼吸不到便被他鑽了空子,被宿不秋一把推了下去。
她只是想著他暈了她不想扛著下去,也省些清氣防身的。
燕除月的手就像無常手中的鉤子,牢牢地鉗制住他。
「你放開。」他伸手就要去捉,只能觸碰到滑膩的皮膚,明明是溫暖的,卻讓他如同碰到燭火一樣。
燕除月靈活的避開繞到他身後,反手將他推了下去,讓他也嘗嘗風刀刮臉。
因禍得福,她總算知道這具身體原來還能憑空飛起,似乎是與生俱來的本能,原本她要費一番力氣御風而行,現下倒省了力氣。
燕除月:「背後推人下去可不講禮,這要是常人被推下去,非死即殘。」
風水輪流轉,現在輪到宿不秋不斷下墜,他的眼睛是沒有神采的,黑蒙蒙的眼,頭髮高扎被風揚起如同獵獵旌旗,他眼下暈著紅,安靜地是泥塑的菩薩。
看著淡定,實則心跳卻隨著下墜的速度撲通撲通的跳了起來,不斷提醒著他還活著。
他想運力逃開,卻被燕除月桎梏住,她掐住他的後頸,隨他飄了下來,在即將落地的時候,又將他提起。
燕除月小小的教訓他一場,也沒指望他這種刀口舔血的人有什麼道德,適才他分明是想滅口。
她嘆了一口氣,將手撒開,顯然失望。
宿不秋踉蹌了幾步,扶住身後的巨石才勉強站住,將頭腦中的昏昏沉沉擠出去,強制著自己雙眼聚焦,目光釘死在她身上。
「我不會殺你。」燕除月望著天邊已經厚厚積起來的雲,她若遠山的眉微蹙,快速將視線挪向寒矢山的其他峰頭端詳。
她背對著他,聲音遠遠傳來:「但你也不要給我找麻煩。」
明明清越的嗓音彰顯著年輕,其中竟有閱盡千山的淡然。
這一刻只能看見她的嬌俏背影,晨曦的霧氣將她朦朧了,宿不秋看著這一幕,心跳猶如下墜的那一瞬的狂熱。
她的餘光不曾落在他身上,是將他視作蜉蝣,故無視他的所為?
在她眼中,他如渺小之螻蟻,亦或萬物如浮塵?
遲遲不見燕除月有多餘的反應,宿不秋嘴角噙著譏誚,她倒是這樣輕拿輕放,真是菩薩心腸……那便有機會將她剖開看看吧。
肚腹塞入稻草,用羊腸線縫住,立于田野,稻禾隨風而動,定能嚇走那些擾人的小雀。
想著,他便笑了起來,甚至有淺淺的梨渦。
燕除月越是平靜,宿不秋反而更想看看他驚慌失措到憤怒,以及破口大罵的模樣。
宿不秋久久未動,剛想挪動一下腳步。
然後……他就發現自己不能動了,保持一個僵硬的姿勢,他認真思考:「你對我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