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茉偶爾去看望姜嬪,對方懨懨地不願搭理她,哪怕面上那塊潰爛的皮膚已經褪淡得不明顯,她還是固執地戴著面紗,也很少去外面走動。
「我今日碰見你妹妹了,」衛茉告訴陳照夜,「她拉著我欲言又止,可能是在姜嬪那裡受了什麼委屈,你要不要去探望她?」
「等奴婢忙完這一陣吧。」
陳照夜忙著清點宮裡新得的賞賜。衛茉晉封后幾乎是一枝獨秀,除了景帝與各宮嬪妃,宗室那邊也有賀喜的禮物送過來。
「這是……禮王府中送來的?」衛茉看見她在冊子上的字。
禮王是景帝最小的弟弟,尚未及冠,生母是先帝瑾妃,從辰國和親而來。
「是,聽說數月後禮王的及冠禮,辰國那邊也會派使團。」
衛茉對這些朝政事不感興趣,依舊感慨著姜嬪可憐,淑寧從外面跑進來揪著她的衣袖不放手,衛茉哄了女兒一陣,心情慢慢好轉。
這日上午,壽康宮派人來請衛茉,說太后做東擺了一桌家宴,讓她與二公主過去陪著說說話。
天氣很好,壽康宮恢弘典雅的陳設在陽光照耀下顯出一種古樸的美。
陳照夜陪同衛茉與淑寧抵達壽康宮花園時,發現宮中皇子公主與他們生母都到齊了:大皇子懷徹靠在太后身邊,似在解釋手裡書冊里的句子,淑月在旁邊翻花繩,而文妃祁瀾與已是賢妃的柳氏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給太后娘娘請安。」
衛茉帶著淑寧行禮,太后笑著抬眸,點了一下頭,示意她不必拘束。
「淑寧來了啊,去跟你姐姐玩吧。」
嬪妃與太后說話時,隨行宮女只能遠遠站在外側,靜候主子下一步指示。
陳照夜抑制不住地去看太后。
隔著重重宮人,三扇摺疊玉屏風後面的中年婦人側影還似當年。但她的妝容明顯淡了許多,連同鳳眸里的凌厲一齊褪去,眼角微微上揚,嘴角勾起,如同尋常高門顯貴的祖母般,笑著看一大家子人在她身邊說說笑笑。
若不是她曾多次陪同貴妃與太后交鋒,她幾乎也要相信,面前這位雍容華貴的婦人是多麼的慈祥寬仁。
宮裡女人就像是戲台上的角色,置身哪個位置,就要變成那個位置上該有的樣貌。
她記得問渠向她透露過,景帝與王太后之間似有隔閡。
是真的麼,又是為什麼?
太后眼神輕飄飄地掃過,無意識地,對上陳照夜探究的視線。
她連忙低下頭,仿佛只是一位好奇心旺盛的小宮女,借難得場合偷窺主子。
太后淡淡移開視線,手指摩挲翡翠佛珠。
茶盞里的水有些涼了,宮人撤去盤子,換上燕窩羹。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宮人稟報說長公主李黛來了。
「哦,黛兒來了?快請她進來。」
大周長公主李黛身穿牡丹紅直領對襟大袖衫,環佩叮噹,在眾多宮女簇擁下施施然朝這邊走。
她裝扮極其華麗,額頭三點金箔花鈿,鏤金鳳簪鑲嵌的是成色極佳的東珠。每走一步,衣襟上的寶石就會折射出明晃晃的光彩。
「兒臣給母后請安。」李黛盈盈笑道,「各位妹妹也在啊。」
李黛比景帝還大兩歲,容貌嬌艷,比在座嬪妃更多幾分灑脫張揚。她也深知自己身份尊貴,平日裡連王皇后的面子都可以不顧。
今日落座後,看見文妃祁瀾在側,臉上居然顯出幾分殷勤。
「文妃也在啊,」李黛笑道,「前陣子送給你的劍穗好不好使?我可是特意找人仿古意做的呢。」
「臣妾很喜歡,多謝長公主費心。」祁瀾淡淡道。
「這會已經散朝許久了吧,文妃的兄長想必還在陛下的太和殿裡,何不遣人把他一同請到母后宮裡用午膳?」
陳照夜眼神微動。
她也說不清自己是種什麼情緒,像看好戲,又有些期待那人不留情面地拒絕。
祁瀾不好當眾拂李黛面子。
沒過一會,宮女果真引著還穿著官袍的祁溪進來,與眾人見禮。
陽光映照下,年輕男子的身影愈發顯得挺拔如竹,目光觸及李黛滾燙直白的視線後,眉頭莫名一緊。
「坐吧,都是一家人,不必拘束的。」太后滿目慈祥。
用膳時,太后坐在正中,衛茉攜淑寧坐在祁瀾的下首,柳賢妃與淑寧坐在對面。李黛等了又等,直至祁溪落座後,才在他身旁喜滋滋地坐下了,還不住請他品嘗新上的菜餚。
「太傅辛苦,我這皇弟也真是,都不知道心疼人的。」
太后輕咳幾聲,並不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