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東升,日落西沉。
她會取下華麗頭冠,烏黑如墨的長髮似上好的綢緞般垂落耳後,她光著腳,踩過光滑的木地板,如歡呼雀躍的鳥兒般撲入他的懷裡,嬌嗔道一聲:陛下怎麼又來遲了?
如果說,在年輕的帝王二十多年的歲月中曾在乎過什麼人,除了與他血脈相連的至親,便是這位出身平平卻讓他踏實心安的女子。
墜入黑暗前的最後一刻,柳楚楚感覺到了額頭上滴落的淚水。
是炙熱的,滾燙的。
陛下也會哭麼?是為了她,哭了麼?
她痛得緊,也歡喜得緊,巨大的喜悅如潮水般將她淹沒,她覺得自己似被海浪捲入了最深處,朝深淵墜去時,看見的卻是上空那輪永遠燦爛溫暖的太陽。
「陛下……」
陛下,臣妾算不算,得到了您的真心?那這顆真心就交給臣妾帶走可好,您可不許……再將它輕易給旁人了。
「母妃!母妃!」
柳賢妃的手無力滑落。
「轟隆!」
與此同時,一扇沉重的帷幔忽然從上方轟然落下,正巧擋在景帝與其餘刺客中間。
「陛下!這裡!」
塵土飛揚,一道清潤女聲刺破喧囂準確鑽入景帝耳中。
他驀地回頭,只見烏泱泱人群中,黛青圓領束腰宮裝的少女亭亭而立,眼神清凌,手裡還握著剛剪斷繩索的剪刀。
「照夜?」
景帝不再遲疑,放下柳賢妃屍身,迅速抱起淑月朝席面處奔來。
轟隆隆,又是幾聲悶響。陳照夜動作迅速,隨著繩索斷開,不斷有帷幔從宴廳上方掉落,那布料上似乎還沾了令人視線不清的粉末,帷幔落地,器皿脆響,灰塵四濺。
趁場面混亂,陳照夜與文妃貼身宮女迅速指揮青蕪宮人將太后與眾嬪妃女眷聚到一處。
見景帝轉危為安,禮王會意,也帶著眾人湧向這邊,由陳照夜帶著女眷先行,宗室眾子弟斷後,從宴廳快速退出。
「這邊!」陳照夜再令宮人推開屏風,後面露出一條不起眼的碎石小路,順著小樓後門延伸而出,直通青蕪宮北偏殿。
「關上殿門!」
木樨帶著衛茉與淑寧早先一步等在偏殿中,陳照夜便令宮人關門。青蕪宮人訓練有素,關閉殿門後又推來桌椅博古架擋住。
「照夜,照夜,我們現在算是安全了麼?」蕭知驚魂未定。
「還算不得完全安全,娘娘莫怕,他們暫時攻不進來。」
杜雨微年紀雖小,神色還算鎮定。「照夜,」她道,「你是刻意在宴廳那裡做了機關?」
陳照夜朝杜雨微福了福身,見景帝與太后也看向自己,乾脆說得詳細一些:「是,大皇子生辰邀請民間戲班入宮,奴婢想著,戲班那邊有趙王與教坊司負責,奴婢不可越俎代庖,但也需盡力保證陛下與娘娘安全。奴婢也不懂別的,只能在這席面上稍稍做些文章,想著萬一發生什麼事情,可以稍稍爭取些時間……卻沒想到如今真的用上了。這座北偏殿與青蕪宮其他宮室相互獨立,與宴會小樓只有一座花園之隔,奴婢便讓宮人提前清理了花木,從後門那裡多布置出一條小路,」
「的確妥帖,不愧是祁溪看中的人。」景帝讚許點頭。
太后畢竟上了年紀,氣息有些不穩,陳照夜上前攙扶太后,請她到旁邊塌上歇息。
「太后娘娘受驚了,請先休息一番吧。」
「無礙。」太后擺手,上前看景帝,「皇帝怎麼樣?傷得重不重?」
「讓母后擔心了。」景帝發冠凌亂,鼻子上也沾了些灰塵,衣擺被撕裂好幾處,看上去頗為狼狽。
「賢妃高義,皇帝千萬保重身體,才不算辜負她這份苦心。」
衛茉聽太后如此說,先是一愣,再看到哭泣不已的淑月,很快明白過來柳賢妃多半凶多吉少了。她輕輕嘆了口氣,掏出絲帕,為景帝包紮起手腕上的傷口。
「茉兒……」景帝眼眶紅了紅,嗓音沙啞,「是朕的過失。」
「允堂不必自責,古往今來,謀權篡位者總要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或是想方設法借刀殺人。皇帝親政數年,一直風調雨順,難得發生了災禍,處理生疏也是情有
可原。再說了,延誤賑災的是哀家的那些侄子,若說過失,哀家的責任不比你小。待此事過去,允堂不必顧及哀家面子,該怎麼處置便怎麼處置吧。」
太后一口氣說了許多,仿佛疲憊至極,她平復氣息,目光緩緩轉向殿中指揮青蕪宮人氣定神閒的陳照夜,眼神微動。
「你的婢女倒是聽她的話。」太后又看向文妃。
祁瀾剛要說話,太后抿唇笑笑,道:「也不奇怪,她是快要嫁入你們祁家的人了……你很是勇敢,剛才那一擊,倒讓哀家想起了當年祁老國公的風範。」
「當年……」太后微眯起眼睛,「青蕪宮裡也曾出過這樣的鬧劇。」
「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