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皎目光落在那宮女身上。
「抬起頭來。」
宮女哆嗦著身子,抬起一張因常年勞作而面黃肌瘦的臉,上面還掛著淚痕。
果然是小棠!
蘇皎臉色變了變。
「這宮女如今還在浣衣局當差?」
「回娘娘,正是。」
「即日起,她便調到永寧殿來當差。」
「這怎麼成,娘娘……」
老嬤嬤頓時為難,蘇皎已扶起了小棠。
「父皇准我與殿下出入永寧殿,也下了命要撥人來侍奉,既然如此,我要個宮女也不算什麼。」
斬釘截鐵地要走了人,入了內殿,小棠感激涕零地給她磕頭道謝。
「若非是您,奴婢要死在那嬤嬤手下了。」
她磕頭間露出被打的青紫的手臂,蘇皎有些不忍。
前世她做了皇后把小棠調來的時候,她便是滿身傷,卻沒想到兩年前更嚴重。
「不必擔心。」
蘇皎語氣溫和了些,朝她笑。
「你以後便在永寧殿侍奉,沒人敢再打你。」
不管是前世永寧殿兩年小棠在牆沿給她的陪伴,還是後來三年的主僕情,她都不能看著小棠再在浣衣局受苦。
她安撫著小棠給她擦眼淚,門外驟然站來一道身影。
被謝宴略沉的眸子一掃,小棠嚇得一抖,縮到蘇皎身後去了。
蘇皎從門邊探出個腦袋,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像今日在鳳儀宮朝他委屈哭的時候一樣,不過那會眼中是帶著淚,如今卻是笑著了。
探腦袋的模樣像極了一隻狡黠的小松鼠。
謝宴不合時宜地想起從前。
前世也有這麼一樁,她被已是太后的嫡母為難,明明膽小的不行,偏因為站不穩闖了大禍,把太后頭上砸了好大一個豁口。
朝上以雲相為首的一批臣子沸沸揚揚地鬧著,另一波臣子在他的示意下抓住太后刻意為難人不放的事爭執,吵了兩三天,她就像鵪鶉一樣躲在和鳴殿躲了三天。
他委實覺得她膽子太小。
「她那般對你,你還心虛什麼?」
「可我本來沒想砸她。」
她躲在屏風後,探出一雙紅眼,嘴裡還咬著一塊點心。
哦,連點心都是下人送到屏風後的。
「你是皇后,我在這,誰敢殺你?」
從前在永寧殿的時候覺得她膽小,如今卻似乎更膽小了。
到底從前只有他們兩個住一起,如今出來見多了人,她又覺得太后是嫡母,高高在上。
蘇皎還是不安。
並非不安她砸了人,而是怕這事牽連著她的母族,或者是真藉此,太后要她的命,卻沒人保她。
「她磨你,你不生氣?」
「氣。」
她誠實點頭。
「可有時候,總忍一時風平浪靜。」
好過如今吵翻了天,她惶惶不安。
謝宴頓時揉了揉眉心,有些頭疼。
「過來。」
他招手,這回她倒跑得快,三兩步到了他跟前。
「怕太后怕朝臣,你不覺得最該怕的是我?」
謝宴故意沉著臉,她頓時又要往後縮。
「回來。」
他捻著蘇皎的後脖頸把人拉了回來。
到底是覺得理虧,她乖巧地站在他跟前,冷不防手裡忽然被丟了個枕頭。
「朝我砸。」
謝宴指著自己。
不是膽子小嗎?
他就練一練她。
起初還是不敢,後來瞧他真沒說笑的意思,蘇皎遲疑了一下,抱著枕頭朝他砸過來。
「你是朕的皇后,萬人之上,除卻朕,無需怕任何人,懂了嗎?」
近半個月的時間,他換著法子練她的膽子,後來總算知道自個兒背後有人,第二回見太后便大膽了些。
她本也不是真的膽怯,有些小性子,後來習慣了皇宮的生活,便不再怕太后。
第二回宮人將她在小佛堂與太后爭執,又差點把人氣暈的消息告訴他的時候,御書房內,帝王臉上緩緩展出笑容。
坐在他對面的是他鬍子花白的帝師,他年少騎射六藝皆為此人親自所教,是個古老的老古板。
帝師抖著白鬍子氣不打一處來。
「皇上,你就這樣縱著那妖后!」
「老師既然知道她是皇后,朕縱些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