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潑大雨,來來往往的人臉色凝重地奔走,雲相從太后宮中出來,手中拿著一道聖旨。
「殿下與蘇公子即日便可攻入城門,徐家伏誅,帝師已處死,徐稷自盡于于和鳴殿前,皇上……只怕醒不來了。
此時便只剩下——皇后。」
雲相大步邁入乾清宮的門檻,謝宴眼前似乎隔著一層霧氣一般,他看不清烏壓壓的乾清宮到底站了多少人,卻在一陣爭吵後,清楚地聽見了一句——
「廢后蘇皎,逼死貴妃,氣昏皇上,奉太后命,即刻處死——」
第48章
她前世原來比他死的早……
夢嗎?
就算覺得是夢,謝宴也在聽到那句話的剎那就往前走,他急迫地想要開口——
「那是朕的皇后,你們誰也不能犯上!
誰也不准傷她!」
可要說的話全堵在了喉嚨里,越急越說不出,他額上冒出了細汗,只能快步往前走。
他隔著濃濃的霧,摸索著越過瓢潑大雨,急急奔進了大殿,才越過門檻——
「轟隆——」
一道驚雷劈開眼前的薄霧,能看見了!
他眼中的驚喜還沒散開,就看到了眼前,讓他畢生都難忘的一幕。
血
大片的血從她口中嘔出,染紅了紫色的宮裝,染紅了地面,她掙扎著,痛苦的眼中迸發出強烈的求生欲,哆嗦著去摸衣袖裡的東西。
一個瓷瓶從手中滾落,謝宴一眼認出了。
是凝露丸!是他當時給她的凝露丸。
吃下去,吃下去,皎皎!
吃下去就能活!
他無聲地喊著,甚至想要低頭撿起那瓶藥餵到她嘴裡。
可他動彈不得,只能看著她,掙扎,一步步——
近了,更近了——
「啊——」
尖銳的痛呼從她口中溢出,一隻腳就那樣當著他的面,踩到了她的手上。
血更多了,幾乎染紅了他所能看到的一切,烏壓壓的人站在屋內,聲嚴厲色地指責她,漠視她,欺辱她,而他站在三步之遙的距離,就這樣——
看著她漸漸沒了呼吸。
「蘇公子隨殿下傳來消息,說讓您看好他妹妹。」
「蘇惟若有心,早先自己來看著了,為了立功跟著殿下一路北上,這會記得自己有個妹妹了?」
「臣方才從老帝師身上還翻出了皇上留下的兩道聖旨。」
「燒乾淨。」
「太后已將貴妃和皇子殿下入殮,擇日等殿下成事便風光大葬,皇上還吊著一口氣呢,您看皇后——」
輕飄飄的一句話落下。
「扔去亂葬崗吧。」
不,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謝宴駭然地蓄力往前奔去,這一刻竟真的衝破了束縛,他大步越到她面前低頭去抱她。
而後,他就感受到自己的手,碰到了她涼徹骨的身體。
濃郁的血腥味激得他淚都掉了下來,原本沉寂的心在此刻瘋狂跳動,他痙攣一般弓著身子,去碰她的手。
也在此時,他終於知道——
這不是夢,這是昭寧三年六月十六日的清晨,謝鶴與蘇家的兵勢如破竹一路北上,他昏迷過去,一扇屏風隔開生死,他的皇后,就這樣死在了他的前面。
死在十九歲的他面前。
「皎皎!」
謝宴驟然從夢中驚醒,後背被冷汗浸濕,他倉皇地去摸身側,卻只碰到一片冰涼。
如同失語一般,他大口地喘著氣,奔出門檻,在他面前的卻不是金碧輝煌的皇宮。
滿目蕭索,闔府無人,謝宴忽然弓著身子半跪下去,無聲的嗚咽伴隨著撕裂一般的心疼落下。
——
蘇皎入宮,先去面見了嘉帝。
「你敢入宮,不怕有去無回?」
京中上下流言紛紛,嘉帝知道一定有人推動,還是衝著他兒子來的。
會利用雙蟒雕像的人不多,這麼恨他兒子的更是少數,結合欽天監的話,嘉帝心中已有了個猜測。
他命人暗地裡大肆搜捕謝鶴,卻也知道這流言和民憤短時間難平。
那有最簡單的方式嗎?
嘉帝無聲看向蘇皎。
雙蟒雕像有男有女,是她的婢女入宮,去西街也是因為她。
別人會操控的輿論他也會,殺了蘇皎,將所有的罪都推到一人身上,把他兒子乾乾淨淨地洗出來。
可她在他動作之前,就絕了他的想法。
如今天下皆知她要入宮,她當著他的面允諾要治好太后,這實在是個太有誘惑的條件。
若她因為照顧太后而死,京城百姓便會對時疫更恐慌,所有的怒也都會聚在他兒子一人身上。
「怕,可留在宮外更是死路一條。」
嘉帝對上她的眼,聽罷這句竟有些意外。
「你比朕想像中聰明,可——
若治不好太后呢?」
宮裡那麼多太醫都束手無策,她敢獨自入宮照顧太后的時疫,已讓他覺得是主動送死,沒想到更敢承諾給他治好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