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著她,手掌始終蓋在她小腹上。
就這樣,坐到了天光大亮。
離開病房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忽如其來的黑暗降臨。
他猛地停住腳步,原地深呼吸了幾次。
「怎麼了?」
叢一剛準備躺下,看見文時以停在病房門口。
「沒事,你先睡一會兒,晚上過來辦出院,我來接你回家。」
他強作鎮靜,在黑暗裡邁步,從病房出來轉過身,立時依靠在牆壁上,摸索著抓住了牆壁的扶手,閉上眼,讓自己儘可能看起來毫無異常。
她現在這種情況,他更沒辦法把自己的病情告訴她了。
孤獨又黑暗的世界,伴隨著強烈的劇痛,天旋地轉,他置身其中,能倚靠得只有身後的這堵牆。
他鬆開扶手,用右手捏住死死捏住左手手腕,這樣可以暫時性的緩解一點點神經上的痛和折磨,就這樣站著原地,挨過緩慢的每一份每一秒。
直到,光明再一次重現。
他的額頭上浮現了一層細汗,整個脊背完全濕透。
微微抽動了一下唇角,他緩慢地挪動身體重新站好,理了下剛剛被弄皺的西裝,朝著電梯走去。
把叢一接回家後,他抽出了更多時間,陪著她。
他拒絕了一些過晚的應酬,專心照顧她。
可是儘管這樣,她還是因為懷了這個寶寶百般不適,吃不下去東西,噁心乾嘔,幾乎下不了床。
與其同時,他也沒好到哪裡去。
反反覆覆地低燒高燒,止痛藥降壓藥用到最大劑量,照常處理工作,也要在她面前表現得一切如常。
他依然在處理叢家和京北項目的事情,只是他無法再保持平靜。
她懷著他們的孩子,可他還在背後做這種提防她的事。
他越來越覺得自己卑劣,過分,然後又在父親和爺爺的各種耳提面命與她每天撒嬌嗔怪中來回打轉,在成為維護家族利益的合格繼承人和純粹愛她的滿分丈夫之間不斷掙扎。
他怎麼做都不對,怎麼做都無法兩全。
他真是個狠心又涼薄的人。
他給自己下了定義。
以至於他覺得她的愛,這種有真切情感存在的幸福的生活的人,他根本就配不上。
「老闆,零件供貨商已經更換掉了,選了新的合作方,也檢查了其他項目的進度,沒有其他問題了。」喬湛檢查了一份又一份文件,最終和文時以確認。
「好。」
「但是,零件供貨商換掉,太太就會知道......」
「嗯,我知道,送我回京郊吧。」
「好的。」
文時以看向車窗外不斷掠過的景色,對一會兒回家面對她,做好了最壞的心理預期。
車窗外開始飄雪,二月,正是京城隆冬,今年又是個尤其寒冷的冬天。
黑色邁巴赫停靠在別墅大門前,文時以從車上下來,迎面的風雪吹拂在臉上,如同刀割一般,甚至捲起了他的圍巾。
很巧,這是她們第一次同去倫敦時,她崩潰暴走,他強制著抓她回來時,給她親手系上的那條圍巾。
也就是,上個寒冬的事。
他仰頭看向這灰藍色的夜空,陡然萌生出了發自內心的,強烈的無力感。
原來這個世界上,有這麼多不是能力,冷靜,穩定,就可以解決好的事。
他想不到辦法,也無法再掌控更多事了。
心七上八下,有很不好的預感。
風雪席捲,如同走到世界盡頭一般。
走進去的時候,碰上了廚房的阿姨。
她一早上又吐了好久,一整天送上去的東西都沒怎麼碰,人一直在睡,疲憊不堪的模樣。
「再熱一碗桃膠燕窩吧,一會兒送上來。」
「好的,先生。」
一路順著電梯,推開臥室的門時,她正抱著camellia背對著他安靜地坐在黑暗中。
他望著她的背影,想起去年這個時候,他酒精過敏昏睡過去,再起來的時候,她就是這樣背對著他安靜地坐在這。
那時候,她們相敬如賓,又有淺薄的愛意。
沒有太多矛盾,更沒有那麼多期許和顧慮。
或許人與人之間,本來就不該指望太多,哪怕是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