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弄的?」她抽了下鼻息,心疼地拉來看。
「倒水的時候,沒注意。」他搖搖頭,「不是很嚴重。」
「你又騙我。」
他越這樣,她越難過得厲害。
他連倒水也要自己來,更別說剛剛醫護人員說的洗澡,換衣服。
她知道對於一個曾經強大到運籌帷幄,可以在商業帝國里呼風喚雨里的人來說,現在連衣食住行都要人操心幫忙,是多麼大的心理折磨。
這不亞於任何一場凌遲。
她微微抿著有些乾裂的嘴唇,捧著他的手,心疼地吹了吹,反覆重複,給他信心,也是在鼓勵自己。
「沒關係,現在我來了,我可以貼身照顧你,你不會一個人了。」
他沒回答,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麼。
只是沉默地低著頭,眼睛並不知看向何處。
燒燙過的手被她輕柔地吹著,有微涼的氣流拂過,然後,她又給他上了藥,動作好輕好輕。
等把這一切都收拾好,她扶著他坐下來,情緒平穩好,又把camellia抱在懷裡,一頭栽進他的懷抱。
「為什麼不做手術?」
「做了手術看見了,就要回到家裡,做該做的事,不想了。」
他終於肯坦白一點。
「就因為這個,你到底知不知道,那就是失明了,永遠看不見了?」她著急得很。
「知道,所以我不想拖累你,如果看不見了,不做文家繼承人了,更配不上你。可如果治好了,重回到原本的生活里,以後的日子,我還是有可能會傷害到你,我也不想......」
好像是無解的題。
叢一愣了下,仰頭想去看他,描摹著他臉龐時,手指都忍不住顫抖。
她知道,他是惦念著她的,對於那次的傷害,他的痛苦並不比她少。
就算是無解的題,憑什麼要以犧牲他視力為代價。
難道就因為生來是文家的第一個孩子?
這不公平。
她看得出,這樣的話題讓他痛苦,所以她情願暫時不要一個答案。
她得想想辦法,必須想想辦法,她決不能讓他就這樣看不見了。
她攥緊他的手,在他手掌心勾畫,惹得他心癢,跟camellia舔掌心一樣。
「為什麼選倫敦?」
他沒回答,她替他說了。
「是因為媽媽在這,對嗎?」
剛來的路上,她路過了Sephora的莊園。
她明白他的心。
人在最脆弱最痛苦的時候,對母親都有一種本能的渴望。
尤其對他來說,這些年的人生,也就只有Sepora在的那幾年,還算是輕鬆。
聽見她的話,他的手微微抖動了下,沒承認,也沒否認。
「那為什麼不叫媽媽過來看看?」
「不用了,她有她的生活,我不想......打擾她的生活。」
這句話之後,叢一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他到底是有多失望,在這麼無助的時刻,連至親的面都沒想過見一次。
「嗯,那我陪著你。」她用力攥緊他的手,又一次眼睛酸楚。
在心裡一次又一次下決心。
她陪著他,她會一直陪著他。
她一定會想到辦法讓他治好眼睛。
來到倫敦的第一晚,那張柔軟的大床上,終於不再冰冷,日思夜想的人重新睡在身邊,失落已久的安全感又重新回來。
甚至睡前,澡也是她陪著他洗,泡沫大朵大朵地覆蓋在他身上,她用手指揉搓,用幫他洗淨。
氤氳正濃的熱氣里,她甚至還忍不住吻了他一下。
是不夾雜情慾,倍加珍視的一個吻。
馥郁的山茶花香留存在他們的身體和發梢,他也習慣了用她喜歡的味道。
夜半,他從身後環抱住她,將她摟抱在懷裡,捨不得鬆開手臂。
然後,他貼在她耳畔,一遍又一遍重複。
「對不起,一一。」
「辛苦你了。」
她每聽一次,都心如刀割。
「不是你的錯,不要和我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