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主以為如何?」蕭九矜沉默半晌,反問。
聽阿桑格婭這話,謝紹想必是將皇帝此前開出的條件告知於她了。
正如阿桑格婭所言,她自己在羅夗城內閒逛時也能看到,城中雖一切看似往常,但從售賣的許多肉類都並不是鮮肉而是醃製肉品與糧食上漲的價格里,依然可以窺見羅夗窘境的一隅。
「父王膝下僅有我與兄長一兒一女,如今我已繼神女位,可以神女的身份入周和親。至於質子一事則無法商量,畢竟如今羅夗僅有兄長可繼王位。」
「至於上貢的牛羊皮革,還望略減些、寬限些時日。待明年牛羊育了崽子,再將欠著的還上。」
阿桑格婭睫毛微動,說完便靜靜地等待著蕭九矜謝紹二人的回覆。
這番話似在入帳前便想好,蕭九矜也知道,這已是羅夗能給出的全部了。
阿桑格婭若是能以神女而不是王女的身份嫁入周皇室,或許能抵去兄長為質的條件。
「那便如公主所言吧。」蕭九矜看向謝紹,見後者亦微微點頭便就此應下。
謝紹展開宣紙,提起狼毫蘸了蘸早備好的墨汁寫下盟書,之後便分別印上昭王印與將軍印。蕭九矜亦走上前去印上公主印。
如今她代表皇室蓋上了印跡,便是在某種程度上謝紹綁在了一起。
阿桑格婭似驚訝了一瞬,沒想到盟約竟無需經大周皇帝過目;但念及之前謝紹給自己看的有皇帝御印的盟約,便放下疑慮不再理會二人的僭越之舉。
「一會我讓下面的人給你準備些日常用物。我們定在後日回都城,公主準備好了便快些回來。」
待阿桑格婭簽署完文書,謝紹揮手召進了幾位小兵,低聲吩咐了句,又向她說道。
「你可以去見你父王了。」他補充道。
阿桑格婭垂首應是,跟著兩位士兵退了下去。
「你也還沒見過羅夗王吧,怎麼不去看看。」
等阿桑格婭離開了謝紹的營帳,謝紹方瞥了仍穩坐不動的蕭九矜一眼,說。
「祈神禮那天又不是沒見過。」蕭九矜淡淡道。
她斟酌著該如何開口才不顯得刻意:「我們過兩日就回京麼?」
「是啊,這羅夗王走不能一直關在營帳里。」謝紹看過來,問:「怎麼,你有什麼意見?」
「如今羅夗內王政不穩,看那祈神禮上王后遇害,我們這邊怕是還要人在北境坐鎮。」
蕭九矜說。
「不如讓我帶批人先行押送羅夗王回京,你在這邊等羅夗新王登位再與其一同進京拜見;想來也不需太久,糧草應是足夠的。」
蕭九矜將要說的話說完,對上謝紹幽沉的雙眸,驀的閉上了嘴。
謝紹的眼神中帶著懷疑與打量,卻沒有說話。
蕭九矜知道他在猶豫。
她在賭謝紹對北境的感情,而謝紹亦在賭她的真心。
「或者我留下,你先帶羅夗王回京?」蕭九矜見謝紹久久不語,補充道。
她毫不畏懼地直視謝紹的眼睛,見謝紹面露猶豫,又故意嘲道:「難道堂堂昭王殿下真如傳聞中一般無情,置大周子民於危牆之下?」
…………
等從謝紹的營帳中出來,蕭九矜感覺整個後背都被冷汗打濕。
她深深地鬆了口氣。
兩日後的清晨,阿桑格婭帶著幾位隨從與部分牛羊回到了軍營。
羅夗王被押上了囚車,蕭九矜與紫杏許芸二人坐進了來時的馬車裡。
昨夜,她們收到了從宮中送來的口信,皇帝已經將她們先行回京的消息通知了伏擊的隊伍。
空氣中傳來絲絲涼意,早秋的微風拂過牛羊脖上掛滿的金鈴,清脆的鈴聲傳入車廂中。
「一路順風。」
謝紹騎在馬上,一路將她們送至冀城關。
蕭九矜輕聲「嗯」了下,將車簾放下;聽著急促的馬蹄聲逐漸走遠,臉上神色也一寸寸淡了下來。
她很難說清現在自己該是什麼心情。
「你沒事吧?」許芸見她臉色不好,出聲詢問。「他畢竟是你的夫君,你……」
「沒。」蕭九矜朝她搖了搖頭。「倒不是因為這個感慨。」
蕭九矜沖紫杏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去外面守著別讓人靠近她們的車駕,轉而面向許芸:「阿姊,你與皇后娘娘十分相熟?」
「是啊,當時你三哥便是去求皇后娘娘讓她為我們賜婚的。」許芸不明她為何突然提起此事,卻十分自然地答道。
「那你可知——哎!」
這幾日想了許久的問題還沒問出口,本平穩行駛著的馬車一個急剎,打破了車廂內略帶嚴肅的氛圍。